第7章 新娘的香气

棺内死寂如初。

唯有几丝黯淡光线,从头顶醒目的木板缝隙中艰难挤入。

隐约可见些许腐朽的木屑与灰尘混合而成的絮状物。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彼此距离不过十公分。

从新娘身上透来的香气愈发浓郁。

姜暮无法形容这股奇怪的香气。

感觉像是陈年沉香木浸在温热的血浆里,檀香中又沁着几丝铁锈般的腥甜。

“奇怪,怎么会有香气?”

姜暮明明记得最开始没有的。

或者说,本来就有?只不过自己练功之后嗅觉更灵敏了?

总不可能这新娘是活的吧!

姜暮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给吓了一跳。

他仔细打量着新娘。

细碎的光从棺盖裂缝里漏进来,在新娘苍白的侧脸上割开几道银线。

连眼尾的泪痣都清晰可见。

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活人啊。

姜暮视线下移。

隆起的高峰并没有什么呼吸起伏之状,否则衣襟早就被大雷给崩裂了。

姜暮心头疑惑,只觉氛围变得诡异了几分。

甚至他都怀疑下一刻会不会尸变。

而且这时候他才认真思考起来,埋葬的这个女人为何穿着嫁衣?为何要把她的嘴巴和眼睛缝住?为何……

姜暮猛地颤了个激灵。

难道是——

不对!不对!

就算是在搞那种迷信,按照习俗,也该是喉灌糯米,针线缝嘴,折断手脚,钉封关窍,活埋入土才对。

可眼前新娘除了眼皮和嘴巴被缝,其他并无摧残。

不可能是那种婚俗。

除非这个世界的习俗并不一样。

但从新娘子这闲适慵懒的侧躺姿势来看,又不像是被人强迫或者死后刻意摆的姿势。

奇了怪哉。

姜暮思索了半晌也没任何头绪,索性不想了。

管她会不会尸变。

管她会不会变成僵尸新娘。

何况如果真发生了,他除了等死又能做什么?

难不成给对方放产假?

没必要吓自己。

姜暮平复了下心情,继续修行。

——

晨曦初绽,微光悄然爬上窗棂,将屋内器物的轮廓晕染得朦胧。

鱼洛缨睁开睡眼,习惯性地双手交叠着举过头顶,伸了个懒腰,尚未完全苏醒的慵懒感从微弓的腰线蔓延至绷直的足尖。

每一处动作,皆带着少女的娇柔婉转与青春活力。

“起床喽,毛毛。”

鱼洛缨将蜷缩在枕边的雪团子捧到手心,鼻尖轻蹭着兔子毛茸茸的脑门,

“小家伙,昨晚睡觉好像有点不老实哦。是不是肚子饿了?”

昨晚迷迷糊糊间,这小家伙总是蹭来蹭去。

全然没了平日里睡觉时的安稳。

鱼洛缨猜想可能是小家伙肚子饿了才闹腾。

“走,主人这就给你填填肚子。”

鱼洛缨眉眼弯弯,亲了一下兔子额头,坐起身子。

随着丝被从圆润细腻的香肩滑落,不可避免地显露出了两道半弧雪色,莹润似玉,比之怀里的兔子更灵动三分。

鱼洛缨穿好裙衫,先是给兔子喂了些鲜嫩的青草,这才开始洗漱。

洗漱完毕后,来到梳妆台前端坐。

刚拿起梳子,少女目光倏然落在桌角姜暮所写的那张宣纸。

鱼洛缨先是一怔,下意识地伸手拿过纸张。

当看清上面那两行歪歪扭扭的字迹时,粉嫩的俏脸瞬间骤变,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夏桃!”

一声震怒且裹挟着惊惶的呼喊声,在闺房内陡然响起,惊飞了院中鸟雀。

很快,急促脚步声在屋外传来。

夏桃脚步匆匆跨进屋内,抬眼便见二小姐立在梳妆台前,俏脸铁青,忙开口询问:

“二小姐,怎么了?”

鱼洛缨极力压制着内心如惊涛翻涌的情绪,眼神冰冷如霜,死死盯着夏桃:

“昨晚,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异常动静?”

夏桃一头雾水:“没有啊。”

见鱼洛缨神色冷峻得如同寒冰,夏桃没来由地感觉脊背一阵凉飕飕的,心中涌起一丝不安,试探着轻声问道:

“二小姐,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鱼洛缨并没有回应,目光紧盯着桌上的纸,内心骇浪翻涌不止。

“二小姐?”

夏桃又轻声唤了一句。

“出去!”

鱼洛缨声音低沉。

“是。”

夏桃望着她紧绷的俏脸,到嘴边的询问又咽了回去,福了福身退出门去。

室内重归寂静。

鱼洛缨捏着纸页的手微微发抖。

她深呼吸了口气,开始在屋内仔细勘查起来。

从房梁,到窗户、门扇,再到地面,就连屋外的廊檐、走廊,都被她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勘查了好几遍。

然而,一番搜寻下来,却没有发现丝毫有人闯入过的蛛丝马迹。

“究竟是何人,竟能如此悄无声息地潜入我的屋子?”

鱼洛缨凝视着纸上那两行歪歪扭扭的字迹,秀眉紧蹙,心中疑云密布。

这纸上的话语,出自谁手?

莫非是夏桃?

可第一行就是【夏桃是奸细】。

显然不会是她。

能够在神不知鬼不觉间进入她的房间,写下这两行字,还不留下丝毫痕迹。

这般手段,足以证明对方修为高深莫测。

而且,这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故意为之,为的就是不让人认出其身份。

难道……是我认识的人?

神教内,修为比她高的,只有右使徐万琨和玄武护法元青啸。

但这两人修为再高,也不可能潜入屋子后让她毫无察觉,甚至不留下任何痕迹。

除非教内还隐藏着高手。

想到这里,鱼洛缨不由得脊背发寒,一股股寒意直钻心窝。

她再度将目光聚焦在纸上的两行字上。

“夏桃是奸细?”

鱼洛缨低声念出第一行字,眉头皱得更紧。

初识夏桃是两年前,当时自己随着姐姐去贺州城,期间宠物兔不慎丢失,恰好被当时卖身葬母的夏桃给捡到。

鱼洛缨为表感激,又见夏桃身世可怜,便将她收为自己的丫鬟。

这两年来,夏桃做事向来伶俐,尤其是帮她照料小兔子时,更是细致贴心。

从心底而言,鱼洛缨对这个丫头是颇为喜爱的。

但要说绝对信任,却也还未到那种程度。

倘若夏桃真的是奸细,又是谁派来的?

鱼洛缨满心狐疑,目光移向第二行字——

【货在温家老宅后院枯井】

温家老宅她倒是知道,坐落在崇安城内,距离神教旗下的云海商行并不算远。

曾经是教内一位老人的遗居,早已荒芜。

只是,这所谓的“货”,是什么?

回想昨日徐万琨所汇报的商船被劫一事,鱼洛缨心下蓦地一跳。

难道是被劫的那批货?

可也不对啊。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即便真是那批货,为什么神秘人会知晓,又要告知她?

鱼洛缨的脑海中思绪纷飞,一时间难以理清头绪。

神秘人留下这两行字,显然是想提醒自己,却又不敢直接现身,可见对方也有所顾忌。

又或者,这是一个陷阱?

鱼洛缨在屋内来回踱步,面色变幻不定。

良久,她揉了揉额角暗暗道:

“无论留字之人是谁,我都不应贸然信任,但可以试着调查一番。即便真是陷阱,也只能……”

思忖至此,鱼洛缨将纸张小心翼翼地折好,藏入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