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内死寂如初。
唯有几丝黯淡光线,从头顶醒目的木板缝隙中艰难挤入。
隐约可见些许腐朽的木屑与灰尘混合而成的絮状物。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彼此距离不过十公分。
从新娘身上透来的香气愈发浓郁。
姜暮无法形容这股奇怪的香气。
感觉像是陈年沉香木浸在温热的血浆里,檀香中又沁着几丝铁锈般的腥甜。
“奇怪,怎么会有香气?”
姜暮明明记得最开始没有的。
或者说,本来就有?只不过自己练功之后嗅觉更灵敏了?
总不可能这新娘是活的吧!
姜暮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给吓了一跳。
他仔细打量着新娘。
细碎的光从棺盖裂缝里漏进来,在新娘苍白的侧脸上割开几道银线。
连眼尾的泪痣都清晰可见。
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活人啊。
姜暮视线下移。
隆起的高峰并没有什么呼吸起伏之状,否则衣襟早就被大雷给崩裂了。
姜暮心头疑惑,只觉氛围变得诡异了几分。
甚至他都怀疑下一刻会不会尸变。
而且这时候他才认真思考起来,埋葬的这个女人为何穿着嫁衣?为何要把她的嘴巴和眼睛缝住?为何……
姜暮猛地颤了个激灵。
难道是——
不对!不对!
就算是在搞那种迷信,按照习俗,也该是喉灌糯米,针线缝嘴,折断手脚,钉封关窍,活埋入土才对。
可眼前新娘除了眼皮和嘴巴被缝,其他并无摧残。
不可能是那种婚俗。
除非这个世界的习俗并不一样。
但从新娘子这闲适慵懒的侧躺姿势来看,又不像是被人强迫或者死后刻意摆的姿势。
奇了怪哉。
姜暮思索了半晌也没任何头绪,索性不想了。
管她会不会尸变。
管她会不会变成僵尸新娘。
何况如果真发生了,他除了等死又能做什么?
难不成给对方放产假?
没必要吓自己。
姜暮平复了下心情,继续修行。
——
晨曦初绽,微光悄然爬上窗棂,将屋内器物的轮廓晕染得朦胧。
鱼洛缨睁开睡眼,习惯性地双手交叠着举过头顶,伸了个懒腰,尚未完全苏醒的慵懒感从微弓的腰线蔓延至绷直的足尖。
每一处动作,皆带着少女的娇柔婉转与青春活力。
“起床喽,毛毛。”
鱼洛缨将蜷缩在枕边的雪团子捧到手心,鼻尖轻蹭着兔子毛茸茸的脑门,
“小家伙,昨晚睡觉好像有点不老实哦。是不是肚子饿了?”
昨晚迷迷糊糊间,这小家伙总是蹭来蹭去。
全然没了平日里睡觉时的安稳。
鱼洛缨猜想可能是小家伙肚子饿了才闹腾。
“走,主人这就给你填填肚子。”
鱼洛缨眉眼弯弯,亲了一下兔子额头,坐起身子。
随着丝被从圆润细腻的香肩滑落,不可避免地显露出了两道半弧雪色,莹润似玉,比之怀里的兔子更灵动三分。
鱼洛缨穿好裙衫,先是给兔子喂了些鲜嫩的青草,这才开始洗漱。
洗漱完毕后,来到梳妆台前端坐。
刚拿起梳子,少女目光倏然落在桌角姜暮所写的那张宣纸。
鱼洛缨先是一怔,下意识地伸手拿过纸张。
当看清上面那两行歪歪扭扭的字迹时,粉嫩的俏脸瞬间骤变,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夏桃!”
一声震怒且裹挟着惊惶的呼喊声,在闺房内陡然响起,惊飞了院中鸟雀。
很快,急促脚步声在屋外传来。
夏桃脚步匆匆跨进屋内,抬眼便见二小姐立在梳妆台前,俏脸铁青,忙开口询问:
“二小姐,怎么了?”
鱼洛缨极力压制着内心如惊涛翻涌的情绪,眼神冰冷如霜,死死盯着夏桃:
“昨晚,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异常动静?”
夏桃一头雾水:“没有啊。”
见鱼洛缨神色冷峻得如同寒冰,夏桃没来由地感觉脊背一阵凉飕飕的,心中涌起一丝不安,试探着轻声问道:
“二小姐,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鱼洛缨并没有回应,目光紧盯着桌上的纸,内心骇浪翻涌不止。
“二小姐?”
夏桃又轻声唤了一句。
“出去!”
鱼洛缨声音低沉。
“是。”
夏桃望着她紧绷的俏脸,到嘴边的询问又咽了回去,福了福身退出门去。
室内重归寂静。
鱼洛缨捏着纸页的手微微发抖。
她深呼吸了口气,开始在屋内仔细勘查起来。
从房梁,到窗户、门扇,再到地面,就连屋外的廊檐、走廊,都被她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勘查了好几遍。
然而,一番搜寻下来,却没有发现丝毫有人闯入过的蛛丝马迹。
“究竟是何人,竟能如此悄无声息地潜入我的屋子?”
鱼洛缨凝视着纸上那两行歪歪扭扭的字迹,秀眉紧蹙,心中疑云密布。
这纸上的话语,出自谁手?
莫非是夏桃?
可第一行就是【夏桃是奸细】。
显然不会是她。
能够在神不知鬼不觉间进入她的房间,写下这两行字,还不留下丝毫痕迹。
这般手段,足以证明对方修为高深莫测。
而且,这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故意为之,为的就是不让人认出其身份。
难道……是我认识的人?
神教内,修为比她高的,只有右使徐万琨和玄武护法元青啸。
但这两人修为再高,也不可能潜入屋子后让她毫无察觉,甚至不留下任何痕迹。
除非教内还隐藏着高手。
想到这里,鱼洛缨不由得脊背发寒,一股股寒意直钻心窝。
她再度将目光聚焦在纸上的两行字上。
“夏桃是奸细?”
鱼洛缨低声念出第一行字,眉头皱得更紧。
初识夏桃是两年前,当时自己随着姐姐去贺州城,期间宠物兔不慎丢失,恰好被当时卖身葬母的夏桃给捡到。
鱼洛缨为表感激,又见夏桃身世可怜,便将她收为自己的丫鬟。
这两年来,夏桃做事向来伶俐,尤其是帮她照料小兔子时,更是细致贴心。
从心底而言,鱼洛缨对这个丫头是颇为喜爱的。
但要说绝对信任,却也还未到那种程度。
倘若夏桃真的是奸细,又是谁派来的?
鱼洛缨满心狐疑,目光移向第二行字——
【货在温家老宅后院枯井】
温家老宅她倒是知道,坐落在崇安城内,距离神教旗下的云海商行并不算远。
曾经是教内一位老人的遗居,早已荒芜。
只是,这所谓的“货”,是什么?
回想昨日徐万琨所汇报的商船被劫一事,鱼洛缨心下蓦地一跳。
难道是被劫的那批货?
可也不对啊。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即便真是那批货,为什么神秘人会知晓,又要告知她?
鱼洛缨的脑海中思绪纷飞,一时间难以理清头绪。
神秘人留下这两行字,显然是想提醒自己,却又不敢直接现身,可见对方也有所顾忌。
又或者,这是一个陷阱?
鱼洛缨在屋内来回踱步,面色变幻不定。
良久,她揉了揉额角暗暗道:
“无论留字之人是谁,我都不应贸然信任,但可以试着调查一番。即便真是陷阱,也只能……”
思忖至此,鱼洛缨将纸张小心翼翼地折好,藏入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