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你再暗中去调查一下,近期还有哪些江湖势力,曾在鬼见愁峡一带频繁活动。”
鱼洛缨低头看了一眼蹭着她手腕的宠物兔,稍作沉吟,继续说道,
“尤其留意那些平日低调,近来却反常之辈。
另外,着重查一查,又有哪些势力在进行扩张动作,同时打探清楚,这些势力中是否有与翊王府暗中往来的。
关于血鲨帮那边,明面上我会亲自去登门拜访,探探虚实。不过暗里,你安排些可靠之人,继续留意他们的动向。
虽说我不认为是他们劫了我们的商船,但凡事皆有万一。若有任何风吹草动,即刻上报。”
杨戍颔首,忽又谨慎问道:
“对了二东家,关于翊王爷那边,需不需要提前派人去通融通融,委婉告知一声交货会有所延迟呢?”
“不必了。”
鱼洛缨轻摇螓首。
眼下,她暂不打算告知杨戍手中有了一批意外得来的天石。
她需要利用这批货来做一些文章。
鱼洛缨道:“先不要轻举妄动。翊王爷此人性格阴晴反复,心思难测。
贸然告知,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还是等我从血鲨帮回来,看看情况再做定夺。
不过可以派机灵些的人观察一下王府情况,看看是否有什么风声或者异常动静。”
“是,二东家考虑周全。”
杨戍连忙附和道,同时暗自松了口气。
其实说实话,自从教主出事之后,他与教中多数人一般,皆认徐右使乃眼下接任教主的不二人选。
对于年纪尚轻的鱼洛缨,他并不看好能挑起这副重担。
不过,就今日与她的一番谈话来看,这丫头虽然行事风格稍显稚嫩,但考虑问题倒也还算周全,勉强算是合格。
然而合格归合格,这依旧无法改变他内心早已笃定的想法。
他始终坚持认为,只有徐右使才有足够的能力和威望,让处于动荡飘摇的神教稳定下来。
但当下徐右使既然还未夺权,他作为教中一员,哪怕内心有所倾向,也还是会听从眼前这位代理教主的吩咐。
鱼洛缨起身将怀里的宠物兔交给夏桃:
“我出去一趟,帮我照看毛毛。顺便去墨香轩购置一些我平日里惯用的胭脂水粉,再去琅嬛阁把上次定做的衣服取回来。”
“奴婢明白。”
夏桃点了点头。
这时,鱼洛缨的目光却忽然定在夏桃身上,开口问道:“夏桃,你跟我多久了?”
夏桃心里一突,镇定回道:
“二小姐,细算起来,差不多两年了呢。”
“两年了啊……”
鱼洛缨神色间不自觉浮现出一丝恍惚,喃喃低语道,“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夏桃心下惴惴,不知如何回应。
鱼洛缨回过神来,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说道:
“我在琅嬛阁也帮你定做了衣服,尺寸应该是合你身的。要是款式你不喜欢,就自己去重新订做,别委屈了自己。
这两年,辛苦你一直陪着我,尽心尽力地照顾我了。”
说罢,鱼洛缨不再多言,转身独自迈出小院,身影渐渐远去。
夏桃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眼神有些复杂。
——
离开宅院,鱼洛缨脚步匆匆,拐向了城南的一处寺庙。
这座寺庙隐匿于市井角落,香火甚是寥落,仅有寥寥十来个僧人。
就连宝殿内的佛像都显得有些旧损。
鱼洛缨像寻常香客一般,虔诚地拜佛、上香。
做完这一切后,她悄然移步,走向了寺庙后院一处更为僻静的旁院。
院门前,她先以掌根轻拍三下,又抓住门环叩了两下。
没过多久,“吱呀”一声,院门缓缓打开。
开门的是一名灰衣老僧,面相平平。
“二小姐。”
灰衣老僧微微欠身。
鱼洛缨面若寒霜,默然入内。
进入主屋,灰衣老僧默默走到一侧,费力地挪开一个陈旧的柜子。
一扇暗门赫然出现在眼前。
暗门之后,是一条狭长的通道。
通道两侧的墙壁上放置着些许火把,火苗摇曳闪烁,将通道映照得影影绰绰。
鱼洛缨沿着通道一路前行,不多时,便来到一座暗沉沉的小屋前。
小屋四周皆是铁栏。
若不是屋内放置着书架、佛龛,以及床椅等物,乍一看,这里更像是一座禁锢犯人的牢笼。
屋内,坐着一位身着旧僧袍的男子。
男子右臂缺失。
从面相上看,约莫四十来岁。
然而头发却已花白,整个人透着一股暮气沉沉的衰败之感。
此刻他正手持一本经文,专注看着。
抬头看到鱼洛缨,独臂僧人笑道:
“倒是稀客啊,以往都是你姐姐来看望我,你这丫头也就半年前来了一次。”
鱼洛缨俏脸依旧冷漠如霜,语气平淡地说道:“姐姐还在昏迷中。”
独臂僧人点了点头,黯然道:
“有南宫神医在,你姐姐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其实三个月前的春秋山之战,你姐姐不该参与的,不过我也理解她的苦衷,所以并没有多劝。
眼下,倒是苦了你这丫头了。”
鱼洛缨冷着脸一言不发,仿佛一座沉默的冰山。
出于对那位薄情生父的厌恶,对于眼前这位父亲生前的挚友,她内心很难生出多少好感。
尤其这人曾经还是母亲的追求者。
只是姐姐一直对他敬重有加,她也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成见。
“你这丫头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究竟找我所为何事?”
独臂僧人笑着问道。
鱼洛缨美目瞥向那座佛龛,而后微微侧过身子,语气生硬地说道:
“姐姐曾说过,倘若遇到了难以解决的危机,就让我来寻你。如今神教陷入了大麻烦,所以……”
独臂僧人先是一怔,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一个废人,可救不了神教。”
鱼洛缨转身便要离开。
独臂僧人见状,无奈道:“你这丫头,我话都没说完呢。”
鱼洛缨停下脚步,却并未转身。
独臂僧人摇了摇头,说道:
“二丫头,想要学你母亲和姐姐独掌一教大权,就要学会克制自己的脾气,不被情绪所左右——”
然而独臂僧人话还没说完,鱼洛缨又迈步准备离去。
“影子!”
独臂僧人连忙抛出两个字。
影子?
鱼洛缨定住身子,转身疑惑看向宛若牢笼中的独臂僧人,开口问道:
“什么影子?”
独臂僧人徐徐说道:
“这是你父亲当初在教内留下的一枚棋子,叫影子。一旦你们母女遇到真正的危机,影子便会出手相助。”
听到“父亲”二字,鱼洛缨的面色瞬间变得铁青,怒火“噌”地一下从心底蹿起。
少女忍不住爆了粗口:
“狗屁的影子!!”
她几步冲到铁栏杆前,秀目圆睁,恶狠狠地瞪着独臂僧人: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那个男人会在意我们母女?娘亲死的时候,他在哪儿!?”
“我姐姐重伤生死未卜的时候,他所谓的影子又在哪儿!?”
少女胸口剧烈起伏,情绪激动到了极点:
“这么一个薄情寡义、自私自利的无耻之徒,你居然告诉我他会好心帮我们母女?
我告诉你姜玄鹤,以后别在我面前提起那个男人!”
名叫姜玄鹤的独臂僧人面色黯然,缓缓说道:
“二丫头,我不知道影子是谁,藏于何处,但我相信你们在遇到真正危机的时候,影子一定会出现的。”
“我不在乎!!”
鱼洛缨猛地一甩衣袖,转身决然离去。
即将走出通道口时,她的身躯陡然定住,目光直直看向那尊佛龛里的佛像,冷笑道:
“立一尊破佛,断一条手臂,囚自己于牢笼,就以为能赎罪?争来争去,这天下不都还是姓姜的吗?”
说罢,少女姣好的身影渐渐没入通道的阴影里。
姜玄鹤凝视着佛像,眼神恍惚。
许久,他喃喃轻叹道:
“许多年前就有人说过,天下迟早是姓姜的。但不能是……如今坐在龙椅上的那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