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八年天下大乱,黄岛军队突然向大陆发起进攻,天下狼烟四起,百姓民不聊生。
东南位置的坎离城,此时还算安宁。
夏无畏正用麂皮擦拭父亲那柄祖传的狼牙箭。箭杆上三道刻痕硌着指腹,这是去年猎杀头狼时留下的战绩。
“哥又擦凶器呢?”木窗支开条缝,阿芷裹着褪色碎花被蜷在床头,咳嗽声像破旧的风箱,“当心娘在泉下揪你耳朵。”这是他的妹妹,夏芷欣,因天生体弱,身患重疾常年卧床。
夏无畏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正要说话时院门吱呀作响。父亲肩头沾着松针闪身进来,鹿皮箭囊反常地空了大半。夏无畏注意到他解下酒葫芦时,右手食指第二关节肿得像山核桃——那是连射三十支重箭才会留下的痕迹。
“黄岛军又来了,前锋已经到了黑松涧。”父亲抛来三支狼毒箭,箭镞泛着幽蓝光泽。
坎离城常年遭受黄岛军的骚扰,对付黄岛军队,所有人都会参与进去。
夏无畏收回手,问道:“来了多少人?”
夏父还没来得及回答,十七声铜锣打断了他的思绪。这是城池遇袭的信号。他摘下梁上的牛角弓,弓臂三道血痂似的刻痕在晨光中格外刺目。
“没时间了,快带阿芷进地窖。”夏父边说边往箭囊塞箭,每支箭的尾羽都朝着特定方向,这种插箭的方式能在最短的时间完成攻击。
“夏哥儿!”铁匠铺学徒栓子扒着墙头喊,“师傅让你去东城墙西南角!”这是他们对付黄岛军队策略的一环。
父亲转身按住夏无畏肩膀:“记住,用弓箭,射头目!”说完将牛角弓甩上肩头,转身出门。
坎离城只是一座普通城池,南面是一个悬崖,西侧和北侧各有两座大山,只有东侧,修建了城门,是城民出入的重要通道。同时也是防御最坚实的地方。平时,坎离城会在西侧山峰上靠南的位置派出探子,监视西方悬崖的情况,同时防止敌人从山上进攻。因此,人们习惯把南方的悬崖叫南崖。
夏无畏也经历了黄岛军两次小规模的进攻,都是点到即止。但是此次,黄岛军队这次的进攻却超乎寻常的猛烈。如果他们猛烈的进攻只是佯攻?那么最危险的地方莫过于南崖。
想到这里,他毛骨悚然。“都头!”夏无畏喊道,“南崖的岗哨多久没回报了?”
满脸烟灰的少年兵喘着粗气:“半个……半个时辰前来过旗语……”
“时间太长了……”夏无畏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按照惯例,每过一刻钟都会通过旗语报告情况。
父亲脸色凝重,似乎也发现了问题,扯下挡箭的皮帘:“畏儿去看西南山!”夏无畏转身刚走,却看见本该盘旋在战场上空的黑鸢,此刻却反常地贴着南坡林梢低飞。这些食腐禽鸟最懂趋利避害,除非南边有更丰盛的“筵席”。
“黑鸢……”夏无畏捏碎箭杆上凝结的血冰喃喃自语,想起清晨那些逆飞的灰雀,“今早受惊的鸟群都是往北逃。它们肯定在南边受到了惊吓!南崖有情况!”他大声喊道。
父亲搭箭的手顿了顿。去年冬猎时,他们正是靠着惊鸟的逃向来预判狼群包抄路线。
“赵都头!”夏无畏翻过箭垛大喊,“请调一队弓手去南崖。”
“放你娘的屁!”独臂武官一刀劈断飞上墙头的钩索,“没见正门要破了吗?”
“南崖有敌情!”夏父也大喊道。
“那都是你们的猜测!”
夏无畏正待反驳,却发现父亲的目光扫过南边时定在了那里,那是家的方向。随后,父亲迅速将重弩转向南边,一支利箭刹那飞出,一名冲在前面的黄岛人被钉在了地上。
父亲急不可耐,卸下重弩的绞盘:“你带二十人去南崖,我回家看看!”
“老夏你疯了?你现在回去就是送死!”武官看了一眼南边,过来拦住他。
青铜箭镞突然抵上武官咽喉。夏父的声音比箭尖还冷:“让开。”
赵都头愤怒地站在那里,没有移动。
父亲看向远方,“五年前倭寇屠村,你说我们的任务是守粮仓。结果呢,全村妇孺有几人存活?有时候,有的事情必须要做。”
赵都头独眼里的怒焰渐渐熄灭,他扯下腰牌砸向传令兵:“让老曹带几个人跟着”转头啐了口血沫,“半刻钟回不来,老子亲自去收你爷俩的尸!”看着翻身下楼的夏父,冲传令兵喊道:“通知老胡带人去南边看看!”
夏无畏刚抓起箭跑出箭楼,听见父亲在垛口嘶吼:“你留这,遇敌就放鸣镝箭!”他将怀里三支铜哨箭扔给夏无畏,这是去年猎狐时特制的,战时起到传信的作用。
城头,夏无畏重新把麻绳绕上齿弩机括,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攻击。这种装置能在城防中对敌人造成巨大的伤害。
赵都头看着夏无畏的身影,似乎想起了什么,独眼忽然眯起:“听说你能在百步外射中晃动的松果?”
“得看松鼠摇枝的节奏。”夏无畏拽紧试绳。
赵都头眉头深皱,轻轻地点点头。
远处奔腾的人影逐渐向城池靠近。
“看见前面的那排敌军了吗?”赵都头突然指向前面的黑影。
夏无畏不明所以,茫然地点点头。
“你只有两个呼吸时间,把握住了!”赵都头扔一包弓箭给他,冷冷地说道。
夏无畏还没反应过来,赵都头下达了命令:“不要攻击!放到百步以内!”
他瞬间明白赵都头的意思,这是要利用他的箭术给对方远程打击。他转身摘弓搭箭一气呵成。
“挑那个头戴翎盔的射!”赵都头喊道,人群中,百步开外,一个头戴翎盔的黄岛军挥舞着弯刀冲在最前面。
一百二十步……一百一十布……一百步!
“咻!”尖锐的破空声划破长空,一支箭矢破空而出,准确地插在翎盔黄岛军的眉心,首领应声倒下。随后,成群的箭矢连成了一条线,飞向人群。
第一个呼吸,一支支箭矢像长了眼睛,精准的飞向冲在最前面的黄岛侵略军。
第二个呼吸,一片片黄岛侵略军倒下,发出凄惨的嚎叫。剩余的几十人失去了冲锋的勇气,一溃而散,留下地上几十具尸体。
夏无畏脸色惨白地放下颤抖的双手。高强度的射击让他的体力严重透支,手指已被鲜血染红,血肉模糊下依稀可见森森白骨,这是连续高频射击大量箭矢带来的伤害。
赵都头将佩刀狠狠地插在地面上。
“真他娘的痛快!”
说完大手一拍夏无畏,他颤抖的身体差点被拍倒。
第一次杀死这么多人夏无畏心理上还是没有适应,感觉头晕目眩,有点恶心。
父亲猫腰从箭垛钻过来时,看见了远处倒下的黄岛军,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突然远处山道腾起雪雾,玄色战旗刺破晨雾,旗面狰狞的鬼面鱼仿佛在浊浪中翻腾,这是黄岛军的重甲部队。
“重弩上弦!”赵都头的刀鞘砸在箭垛上。说完他回头看了夏无畏一眼,这一瞬间的眼神交流,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彼此信任的默契
“等他们进二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