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和原本就是一副经不起折腾的身子骨,被这么一搞,躺了好些天。
原本贴身伺候的只有一个展十一,如今缠绵病榻,陈嬷嬷嫌弃展十一笨手笨脚,非要再插一个丫头贴身伺候。
谢清和抗争不得,目光在几个丫头之中逡巡一圈,瞧着头低的最下的祝繁音悠悠开口:“既然嬷嬷坚持,那就她吧。”
祝繁音:“……”
陈嬷嬷倒是挺满意:“也好,繁音机灵懂事,有她跟着我也放心。”
等陈嬷嬷领着众人退去,谢清和才借着软枕直起身子:“你好像不是很愿意?”
当然不愿意。
若这差事往前推一些,她也未必不愿意。
毕竟那时候,谢清和还是清冷孤寂的天上月,祝繁音难免心疼,总希望这个人能变得好一点。
可自打他这回中毒之后,祝繁音才发现,这个世子爷,实在是话多得很。
祝繁音在心中幽怨完,却还是做好了面子工程:“世子爷哪里的话,能贴身伺候世子爷,是奴婢的福气。”
谢清和人精一个,自然也明白祝繁音在说假话:“你不愿意跟着我,更想好好做香事,这既是你的偏好,更是你的家传。”
句句不错,祝繁音没有反驳。
世子爷慢悠悠抬出自己的筹码:“可是,跟着我照样能做香事,兴许于你的家传亦有助力呢?”
祝繁音眼睛亮了亮。
谢清和说的不错,她的确只想守着香房。一来香房本就在权势之外,做好差事便得清净。二来,她一直在努力,试图复刻祝氏的香方。
虽然从前的许多事已经在年岁辗转里逐渐模糊,但总记得,爹爹对她曾寄予厚望。
那时候祝氏香坊的生意正好,爹爹几乎一整日一整日地泡在香料里,娘亲忙着店里生意,她只能跟着爹爹,在一堆一堆的香料里长起来,小小年纪已经能制简单的香。
当时爹爹高兴坏了,将她架在脖子上对娘亲说:“我们繁音可不得了,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天赋,往后长大了,定能从我手里接过香坊,教我们祝家的香卖到汴京去!也教温家那老东西好好羡慕羡慕。”
娘亲这时总会嗔怪爹爹没个正形,却也会点点她的鼻尖,温柔夸奖:“我们繁音,就是顶厉害的小姑娘。”
她虽是女儿身,也是爹娘寄予厚望的唯一传人。若有朝一日,爹娘沉冤得雪,而她又侥幸活着,总希望能继承家学发扬父亲的愿望。
这一点,谢清和怎么会知道?
祝繁音嘴唇微动。
谢清和并不在乎她的反应,只是定定看着她,认真承诺:“祝繁音,你会得偿所愿的。”
-
等谢清和终于能下床,诚王赵璟来了云溪苑。
他似乎才赶了远路,来得风尘仆仆,凝重面色直至看到完好无损的谢清和才终于放松,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无事就好。”
而后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也不管祝繁音倒好的新茶,抓着原本的茶壶就是一通牛饮,灌完一整壶水才继续说:“我前阵子受父王指派去了外地,听说你出事可吓坏我了,那边一忙完就马不停蹄赶回来了,可累死我了。”
谢清和弯着眼睛:“这可真是……要多谢王爷厚爱了。”
赵璟瞪他一眼,刚想开口又闭住了嘴巴,看了一眼身侧的祝繁音。
祝繁音立刻明白,冲二人福了福身子:“方才已经传了膳,奴婢和展侍卫过去看看。”
说罢拽着展十一的袖子就往外走。
展十一:“?”
世子爷和诚王以往说话,也从来不会赶他走啊?
他嘴角抽搐,回头看了一眼谢清和。
谢清和没有一点帮忙的意思,反而冲他做口型:“去吧。”
赵璟看乐了:“你这个丫头,是新来的?倒是有眼色。”
“啧”一声后,又补充了一句:“我瞧着比展十一强。”
谢清和没有正面回答,提了一桩从前的事:“诚王还记得那一次的梅花香吗?”
赵璟恍然大悟:“这是,这是那个……”
谢清和点头。
赵璟猛一拍大腿:“玲珑心!”
谢清和:“……”
谢清和:“她叫祝繁音!”
两人说完闲话,终于提及了正事:“曾文正年后乞骸骨一事,你可知晓?”
谢清和点头。
这事儿可是谢清则赶来云溪苑通知的,想不知道恐怕都困难。
赵璟看他一眼,似乎有些为难,在谢清和催促的眼神下才继续道:“眼下最可能接任太尉的,恐怕是你父亲。”
这个谢清则也说过。
“这不是好事。”赵璟捧着茶杯又饮一口:“可如今朝中境况,似乎也没什么能阻止的了。”
谢清和嗤笑一声:“我看未必。”
赵璟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谢清和道:“你也说了是年后,这才刚进腊月,还多的是变故呢。”
赵璟倒是没想到,他把指望放在了时间上,一时有些无语,干脆提了另一桩事:“腊月十五就是皇祖母生辰,今年的贺礼可需要我帮忙?”
从关系上来说,谢清和的母亲从小养在太后膝下,算是太后的半个女儿,谢清和自然也算半个外孙。
故而虽然年纪还小,但往年总会在临江侯府之外,专门再备上一份贺礼。可他偏偏又身子不好,往年太后的生辰宴上,尚且不能次次都到,于是多半有赵璟帮忙。
或是帮忙准备,或是帮忙送出。
谢清和摇了摇头:“不必了,生辰贺礼我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到时候你记得来侯府接我,我可不想跟我那位大哥坐上一辆马车。”
赵璟冷笑:“得了,若是让你和谢清则坐一块,姑母非得削了我。”
两人商量完毕,恰逢祝繁音来敲门,说是午膳已备好,请二位移步正厅。
话虽说了,可那位没眼力劲儿的展十一压根没有进来。
谢清和只得求助赵璟:“那就得麻烦诚王推我过去了。”
赵璟吐槽:“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装瘸子?”
谢清和笑着摇头:“时机未到啊。”
他又想起来什么似的,特意补了一句:“我父亲升官的时机,应该也还未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