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记账按手印

秋雨将至,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乌云压得极低,仿佛随时会倾泻而下。

村民们陆陆续续地聚集在柳芸家的院子里,手里捧着各自凑来的粮食。有的提着麻布袋,有的用竹篮装着,甚至还有人用破旧的衣襟兜着。

院子里弥漫着粮食特有的香气,混合着泥土的芬芳。

“柳娘子,这是我家的二十斤粗粮。”李奶奶颤巍巍地将布袋放在地上,她的手上布满老茧,指节因常年劳作而粗大。

柳芸坐在矮凳上,仔细记录着每家送来的粮食数量。她的眉头微蹙,手中的毛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院子里不时传来粮食倒入木箱的声响,还有村民们低声的交谈。

“李家十五斤小麦,张家二十斤粗粮,王家...”柳芸一边核对一边轻声念叨。五百三十斤,十二家凑的粮食总算到位了。

她在本子上写下最后一笔,目光扫过院中的村民们。每个人脸上都透着一丝期待。

“大家再核对一遍。”柳芸站起身,将记录本翻开给众人看,“粮食事关重大,咱们得仔细些。”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头表示不用再看。

有人搓着手,有人低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子。“柳娘子做事,我们放心。”李奶奶笑着说,脸上的皱纹堆成一朵菊花,“你读过书,又会算账,比我们强多了。”

其他村民也纷纷附和,有人甚至已经转身要走。柳芸却坚持写下委托条子,从袖中取出红印泥:“还是按个手印更稳妥。”

看着村民们争先恐后地摁手印,连内容都不看,柳芸心中一动,忍不住打趣道:“万一我在上面写你们欠我钱呢?”

话音刚落,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连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清晰可闻。

正要摁手印的村民僵在原地,手指尴尬地悬在半空,脸上的表情像是被人捏住了后颈的猫。“咳咳。”柳芸轻咳两声,拉过一个村民,指着条子一字一句地念给大家听。

她的声音清晰而温和,像是春日里的溪水。

“记住了,以后遇到要签字画押的事,一定要先让对方念给你听。字数对不上,或是说话不利索的,都要当心。”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严肃。

村民们恍然大悟,纷纷感激地看向柳芸。

有人拍着大腿说“可不是”,有人连连点头说“长见识了”。

这玩笑开得有点过了,但若能让他们记住这一课,倒也值得。

送走了村民,柳芸抹了把额头的汗,望着天边厚重的云层。

屋内飘来阵阵饭香,混合着青菜和肉汤的香气。

阿珑的厨艺果然名不虚传,就连隔壁的狗都探头探脑地往这边嗅。

“给韩宇送碗进去。”柳芸吩咐道,目光落在厨房的方向。

阿珑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饭菜出门,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待他归来,一家人便开始用饭。大郎、二郎、三郎、四娘四个孩子狼吞虎咽,每人都比平时多吃了半碗。

饭桌上,大郎小心翼翼地夹了块腊肉放进四娘碗里,二郎和三郎则在暗地里较劲,看谁能吃得更多。

看着孩子们的胃口,柳芸暗自盘算着存粮。

这些日子以来,来往的流民越来越多,粮价节节攀升。若是不未雨绸缪,怕是要吃苦头。

“阿珑,次日装货的时候记得给我留仨百斤小麦。”她轻声说道,目光依旧落在孩子们身上。阿珑点头应下,瞄了眼餐桌上香喷喷的大米饭配咸香下饭的腊味蛋羹,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降低伙食标准的话。

他知道,柳芸疼孩子,就算自己省着吃,也要让孩子们吃饱。

夜幕降临,二郎三郎从风车磨坊取回钱箱,里面只有两枚鸡蛋、三个铜钱和半碗青豆。

往日这个时候,钱箱里总是叮当作响。

“阿娘,这几天收入少了好多。”二郎翻着账本,忧心忡忡。他的手指在数字上划来划去,眉头皱得比柳芸还紧。

柳芸望向窗外,夜色中依稀可见几颗星子在云层间闪烁:“不必担心,只要这片土地还能长出庄稼,河里还有鱼,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话音未落,一道惊雷划破夜空,震得窗棂直响。

“要下雨了!”四娘欢呼着跑进屋来,她的小脸因为兴奋而泛红。

母子五人站在门口,看着雨点砸在泥土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雨水的气息混合着泥土的芬芳,充满了生机。

次日清晨,柳芸赶着补给马车驶向城外。昨夜的大雨让道路泥泞不堪,车轮时不时陷入泥坑,行程比往常慢了许多。

亭子外已经聚集了不少流民,他们蜷缩在屋檐下,身上的衣服还带着昨夜雨水的潮气。

有的人抱着孩子,有的人独自缩成一团,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

看着那些蜷缩在母亲怀中的孩子,柳芸心中一软。那些稚嫩的面庞上带着疲惫和饥饿,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孩子们。

“阿珑,去沈员外府上买十斤姜,再借个锅来熬姜汤。”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

不多时,阿珑带着锅回来,身后却跟着一个不速之客——沈芸。

她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衣裙,在这群流民中显得格外扎眼。

“柳芸!”沈芸兴奋地挥手,像个找到玩伴的孩子。

柳芸脸色一沉:“你怎么跑来了?连个护卫都不带。”她的语气里带着责备,却又藏着一丝关切。

沈芸讪讪地放下手,乖乖跟在阿珑身后帮忙。她笨手笨脚地生火,被烟呛得直咳嗽,却依然坚持要帮忙。

等姜汤分完,沈芸已经累得瘫坐在木桩上,脸上沾着灰,头发也乱了。

看着来往的流民孩子,她时不时报以微笑,换来几颗石子和树叶作为“礼物”。她小心翼翼地将这些“宝贝”收进袖中,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