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凌晨六点半，城市还浸在浓稠的墨色里，唯有路灯在街道上投下零星暖黄。老式机械闹钟突然炸开“叮玲玲”的声响，仿佛一把锈钝的剪刀，粗暴地剪断了沈嘉佳残存的睡意。

“救命……”她裹在洗得发白的碎花被里闷声哼哼，从被窝里伸出布满鸡皮疙瘩的手臂，指尖在床头胡乱摸索。终于“啪”地拍中闹钟顶部，金属外壳震得掌心发麻，刺耳的铃声戛然而止。

床缝里突然传出电子合成音：“早上好，今天是 4月 26日星期六，天气晴转多云……”

“这破手机怎么又掉进去了！”沈嘉佳单手撑着爬起来，睡衣下摆歪斜地挂在腰间，凌乱的短发翘成鸟窝。她眯着被眼屎糊住的眼睛，手指卡在床缝里来回抠挖，好不容易把手机薅出来，屏幕亮起的瞬间，刺眼的白光让她猛地偏头。

短信栏跳出运营商的提醒：“您的话费余额不足十元”。她对着手机屏幕翻了个白眼，嘟囔道：“催命呢，下班就充还不行嘛。”

卫生间里，水流哗哗作响。沈嘉佳盯着洗手台上那支被卷成硬币厚度的牙膏管，对着空气抱怨：“再挤不出东西，今晚就把你扔了！”她虎口抵住牙膏底部，用拇指反复碾着卷边，青筋在苍白的皮肤下突突跳动。“噗”地挤出一颗黄豆大的膏体，落在牙刷上颤巍巍地摇晃。

正在刷牙时，合租室友王悦敲了敲门：“嘉佳，你还要多久？我急着用卫生间！”“马上马上！”沈嘉佳含糊不清地回应，含着一嘴泡沫加快刷牙速度。冲洗牙刷时，水流突然变大，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单薄的睡衣。

沈嘉佳对着水龙头吐槽：“这破水龙头，早该报修了。”背着印着卡通小熊的帆布包冲出门，沈嘉佳小跑着穿过晨雾弥漫的街道。

公交站台上，她遇到了同小区的张阿姨。

“嘉佳这么早去上班啊？”张阿姨热心地问。

“是啊，周末课多。”沈嘉佳笑着应道，“阿姨您去买菜呀？”

“对，趁早上菜新鲜。”张阿姨打量着她，“姑娘，你得多穿点，别冻着。”

“知道啦，谢谢阿姨！”早餐摊前，油锅滋滋作响，姜鸭面的香气混着酸萝卜的酸味扑面而来。“姨，老样子！一两姜鸭面加酸萝卜不放葱，打包带走。”

沈嘉佳把帆布包护在胸前，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零钱。

卖面大婶舀汤的动作行云流水，笑着把打包好的面递给她：“丫头，今天又是第一名！你比我家那懒儿子勤快多了，周末还在睡大觉呢。”

沈嘉佳接过面，眉眼弯弯：“哈哈哈，年轻人嘛。谢谢姨，祝您生意兴隆！”“借你吉言！”大婶笑着摆摆手，“快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培训机构的玻璃门映出她奔跑的身影，沈嘉佳咽下最后一口面，抬手看表：七点五十九分。她冲进办公室，迎面撞上同事李老师。

“嘉佳，今天第一节是你的课吧？”李老师问。“对，差点迟到！”沈嘉佳把帆布包甩在工位上，从抽屉里抽出教案，“学生资料都准备好了吗？”

“放心，都在你桌上。”李老师指了指，“有个学生家长刚才打电话，说孩子今天可能会晚到十分钟。”

“好，我知道了，谢谢李老师！”沈嘉佳一边应着，一边整理桌上的资料。阳光正好穿过百叶窗，在密密麻麻的备课笔记上投下整齐的光影。

“嘉佳老师早！”此起彼伏的招呼声打破走廊的寂静，一群背着卡通书包的孩子像欢快的小鸟涌进教室。

沈嘉佳抱着教案夹跟在后面，发梢还沾着从公交站跑来时溅上的泥水。

“同学们把课本翻到第 32页。”她刚打开多媒体设备，后排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几个男生伸长脖子贴着玻璃窗，鼻尖几乎要蹭上玻璃。“李明轩，你的眼睛长窗外去了？”沈嘉佳敲了敲讲台，粉笔灰簌簌落在教案上。

扎着冲天辫的小女孩突然举手：“老师！外面的云黑得像巧克力酱！”哄笑声瞬间在教室里炸开。她深吸一口气，把激光笔指向屏幕：“就算下冰雹，今天的语法课也得——”话没说完，“哗啦”一声闷响惊得所有人一颤。

拳头大的雨点砸在防盗网上，豆大的雨珠顺着玻璃蜿蜒成河。“哇！真的下雨了！”靠窗的学生齐刷刷推开窗户，潮湿的风卷着雨丝扑进教室，打湿了前排学生的课本。

沈嘉佳手忙脚乱关窗，发梢被雨水黏在脸颊上：“都坐好！谁再乱动就罚抄课文！”角落里的小胖突然喊：“老师，天气预报说今天是晴天！”哄笑声混着雨声更热闹了。

沈嘉佳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着屏幕上未讲完的课件苦笑：“看来气象局该给你们退钱。”雨幕中，塑料袋裹着枯叶在半空打转，远处的广告牌被风吹得吱呀作响。

教室里的温度节节攀升，汗水顺着沈嘉佳的后背往下淌，衬衫很快洇出深色痕迹。她扯松领口的纽扣，瞥见后排学生用课本当扇子，脸涨得通红。“咱们速战速决。”

她加快语速，激光笔在屏幕上快速移动，“把例题三的重点记下来。”话音未落，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几个女生吓得尖叫，前排的小女生直接钻进了课桌底下。“别怕别怕。”沈嘉佳蹲下身安抚，余光瞥见黑板右上角的时钟——离下课还有 23分钟。

雨点砸在铁皮雨棚上，像无数颗豆子在疯狂跳动，她望着被雨水模糊的窗外，默默祈祷下班前雨能停，不然她那双开胶的帆布鞋，怕是撑不过这场暴雨。

蓉城的天气预报向来像个爱说谎的调皮鬼。还记得去年秋天，手机上连续七天显示大暴雨预警，结果那一周艳阳高照，毒辣的太阳差点把沈嘉佳晒到中暑。

此刻望着窗外翻涌的乌云，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天气预报这嘴，骗人的鬼。”下午四点半，天空仿佛被谁狠狠撕裂，一道惨白的闪电如银蛇般划破厚重乌云。紧接着，“咔嚓咔嚓”的炸雷声震得教室玻璃嗡嗡作响，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瞬间在地面炸开一朵朵水花。

楼下的小叶榕在狂风中剧烈摇晃，枝叶相互抽打，发出“沙沙”的悲鸣。“叮铃铃！”下课铃声在暴雨的轰鸣声中显得格外微弱。

机构楼下，家长们举着花花绿绿的雨伞，像一朵朵在雨中摇曳的蘑菇；几个没带伞的孩子把书包顶在头上，尖叫着往公交站狂奔。狂风卷起伞骨，有人的雨伞“啪”地翻成喇叭状，引得周围人发出一阵哄笑。

沈嘉佳站在屋檐下，望着雨幕发愁。超市门口那把标价十块的透明雨伞，伞骨细得像面条，一看就扛不住这阵妖风。“十块钱够买三包泡面了，买这伞怕是连一趟雨都撑不过。”她咬着嘴唇纠结，指甲在帆布包的拉链上反复摩挲。

正犹豫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嘉佳，我们一起去车站吧！”同事张香撑着一把深蓝色的雨伞，笑眯眯地出现在她身后。

沈嘉佳眼睛一亮，立刻挽住对方的手臂：“香香你简直是我的救星！这钱省下来又能多吃几顿啦！”两人挤在一把伞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车站挪。雨水顺着伞沿织成细密的水帘，狂风裹挟着雨丝不断钻进伞下，很快就打湿了她们的裤脚。

“这雨下得也太邪乎了！”张香大声喊道，“明天说不定全城都要‘看海’！”沈嘉佳笑着回应：“到时候咱们可以划船来上班！”

12路公交车喘着粗气驶入站台，溅起半人高的水花。“香香，车到了，我们快上去吧！”沈嘉佳挥挥手，转身挤进湿漉漉的车厢。

车窗上的雨水蜿蜒成河，将外面的世界晕染成模糊的色块。她望着路边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小叶榕，突然想起小时候课本里“风雨中挺立”的句子，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交警大队已到站！”报站声响起。

沈嘉佳随着人流往外挤，冷不防一脚踩进路边的水坑。“哗啦”一声，冰凉的雨水瞬间灌进鞋子，她踉跄着扶住车门，狼狈得差点摔倒。

“妹妹，你没事儿吧？”车上有人关切地喊道。“没事儿！”她强装镇定地摆摆手，心里却在哀嚎：“完了完了，明天又得穿这双湿漉漉的鞋了。”

顶着暴雨跑回居民楼，沈嘉佳浑身湿透，活像一只落汤鸡。帆布包套着的塑料袋早被刮破，里面的书本边角都沁了水。她甩了甩头发，水珠噼里啪啦砸在地上。

冲进房间，她迅速扒下湿衣服，迫不及待地钻进浴室。热水冲刷着冰冷的身体，却冲不散骨子里的寒意。

吹风机“呼呼”作响，劣质的噪音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沈嘉佳裹着毛巾，从柜子里翻出麦片。热水冲开麦片的瞬间，果干在浓稠的麦片中缓缓舒展，升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眼镜。

“还是热乎的东西舒服啊。”她捧着碗，小口小口喝着，胃里的寒意渐渐被驱散。吃完晚饭，沈嘉佳像往常一样翻开真题试卷。

可才做了几道题，她就感觉脑袋昏昏沉沉，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有台老旧的机器在脑子里超负荷运转。“不会真要感冒了吧？”她嘀咕着，找出体温计一测——38.7℃！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她苦笑着摇头：“果然，物理意义上的‘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