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爬上浅金色的梧桐枝桠,胸闷像潮水漫过呼吸。走出家门,晨光里落寞的梧桐大道,是我每天通勤的必经之路,脚下踩过蜷曲的金箔,能听见这季节轻轻断裂的声音。
我有时坐在梧桐树下,任凭落叶随风飘散,轻触我的肩头,有时摊开手去承接像蝶翼般一片、两片掠过的落叶,正巧落在掌心里。而那些雨夜或者晨露染过的梧桐落叶,顿时有了沁入骨髓的冷凉。
生命最温柔的时刻,是允许我在疼痛的褶皱里,接住坠落的秋色。
坠落的秋色?我叹息。一片旋转的梧桐叶,停落在我的手心里,让我觉得微微发痒,我对着它轻轻呵气时,它又如风似梦般飘远了。树影在地上形成铜钱般的光斑。一片阴影覆在了脚边,我仰起头,那个逆光而立的轮廓,像被镀了层金灿灿的光晕。
“你像秋天写的诗。”那个轮廓开口,声音像风掠过空竹,不等我反应,便在落叶铺就的软垫上坐下,膝盖几乎要碰到我的裙摆。“我叫陆漾。”我这才看清楚眼前这个男孩,他琥珀色的瞳孔里跃动着未散的晨露,眼底充满着期待。
“林晚晚。”我的目光又落回脚边蜷曲的叶片上。“我知道。”他捻住一片梧桐叶,“林晚晚……”叶片在他指缝间悄悄滑落。
忽然一团橘色的影子从树根处窜出,蹭过我的皮鞋尖,那是一只橘猫,脊背瘦得能数清骨头,尾巴却蓬松如炸开的蒲公英,正用湿漉漉的鼻尖嗅着地面的落叶。他顺着我的视线望去,立刻蹲下身,手指在地面的落叶里敲出清脆的响声:“小铃铛,又在翻垃圾吗?”我下意识往旁边挪了半寸,鞋跟碾碎了几片枯叶,还在诧异他那句“我知道”,却见他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两根没拆封的火腿。橘猫立刻竖起耳朵,尾巴在落叶上扫出“沙啦沙啦”的响声。
“之前喂过它一次。”他撕开包装时,火腿的咸香溢上来,他抬头望向我,“要一起吗?它应该会很喜欢女生投喂东西,大概觉得男生是抢食的坏家伙。”我蹲下身时,膝盖触到了带着晨露的落叶。橘猫警惕地退后两步,却抵不住火腿的诱惑,粉红的舌头试探性地舔了舔我指尖。
他忽然凑近,指了指我清冷的眉眼:“你这里,沾着昨天的雨,今天又染了细霜......”他的声音放轻,像怕惊跑了脚边的橘猫,“原来天使也是会叹息的啊......”
橘猫把毛茸茸的脑袋搁在了我的帆布包上。他卸下琴袋里的原木色吉他,尼龙弦在朝霞里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他的手指在琴弦上随意拨弄,清亮的音符惊飞了枝头栖息的麻雀,橘猫却懒洋洋地甩了甩尾巴。他的指腹在三品位置按出分解的和弦,旋律像绵绵细雨漫延开来。
是首陌生却温柔的曲子。几片梧桐叶正随着琴弦的震颤在我们脚边打转,像被乐声托举的金色蝴蝶。晨光里的吉他声渐渐轻下去,他指尖按住琴弦,发出绵长的嗡鸣,随着初升的太阳最后一个音符消散了。
“该回家了。”他把吉他小心地放回琴袋,却在起身时被自己的鞋带绊倒,踉跄着抓住我的手腕,我惊了一下又反应过来,噗嗤笑了一声,他耳尖发红地缩回手,然后走到一棵梧桐树旁,把剩下的一点火腿碎屑撒在树根旁。
“再见,林晚晚。”
他向街对面跑去时,橘猫也追了出去,尾巴在初升的阳光里划出美丽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