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谷的阳光斜切过落地窗，在深灰色地毯上投下狭长的光带。陆沉舟的手指摩挲着相框边缘，玻璃表面映出他眼下淡淡的青黑——那是连续七十二小时调试算法留下的痕迹。相框里，林晚柠穿着他大学时的旧卫衣，举着半块吃剩的可丽饼对镜头笑，奶油沾在鼻尖上，像只偷喝牛奶的小兽。
“沉舟，谷歌亚太区总监十分钟后到。”助理敲了敲虚掩的门，声音里带着几分忐忑。整个研发部都知道，这位年轻的首席算法工程师最近在和总部僵持，关于那封百万年薪的留任合同，会议室里已经开过三次专项讨论会。
手指在实木桌面上敲出细碎的节奏，陆沉舟盯着屏幕上尚未签完的离职协议。窗外传来斯坦福学生骑着自行车经过的喧闹声，风里飘着加州特有的干燥气息。三年前他带着全额奖学金来到这里，实验室的白板上还留着他用红笔写下的“五年内让AI医疗落地中国”，而现在，那个扎着马尾辫在视频里说“我在中关村租了十平米办公室”的女孩，正等着他把梦想从太平洋彼岸搬回故土。
笔尖落下的瞬间，玻璃门被推开。金发总监西装革履地站在门口，手里攥着那份烫金封面的合同：“陆，你知道这是整个西海岸最有诚意的offer——”
“抱歉，格雷先生。”陆沉舟站起身，将相框小心收进行李箱，“有些东西比年薪更重要。”他指腹划过行李箱上贴的贴纸，那是林晚柠去年寄来的，印着故宫角楼和歪歪扭扭的“欢迎回家”。
旧金山国际机场的免税店里，陆沉舟盯着货架上的莫斯卡托甜酒发呆。林晚柠总说这种酒的味道像初恋，带着青苹果的酸涩和气泡在舌尖炸开的雀跃。他摸出手机，相册里最新的照片是三天前她发来的，工位上堆着半人高的代码书，对着镜头比耶时，手腕上还戴着他送的银质手链。
“飞往BJ的CA986航班开始登机……”
经济舱里弥漫着咖啡和航空餐的混合气味，陆沉舟靠窗而坐，任由舷窗外的云层在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弹出林晚柠的消息：“穿蓝色卫衣还是灰色？”附带着两张自拍，左边那张她对着镜子比心，右边那张卫衣领口露出精致的锁骨链——是他去年情人节送的，刻着两人名字的缩写。
他轻笑一声，回复：“穿让我第一眼就能看见你的。”指尖悬在发送键上，又补了句：“带伞了吗？BJ今天下雨。”
飞机穿越国际日期变更线时，陆沉舟做了个梦。梦里是中关村的深冬，他和林晚柠挤在不足十平米的办公室里，暖气片发出轻微的嗡鸣。她蹲在地上用马克笔在白板上画商业模式图，突然抬头说：“等咱们公司上市，就去埃菲尔铁塔下拍婚纱照吧。”窗外的雪落在她发梢，像撒了把碎钻。
首都国际机场到达厅，林晚柠踮脚望着出口处的电子屏。卫衣是特意新买的，奶白色底上印着烫金的“Welcome Home”，下摆处还绣了只歪歪扭扭的小船——她偷偷找手作店定制的，取“沉舟”的谐音。怀里的花束是香槟玫瑰，裹着淡蓝色的包装纸，像极了他在硅谷公寓里常摆的那束。
人群开始涌动时，她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从转角处走来。浅灰色风衣下摆被空调风吹得轻扬，行李箱拉杆上挂着她去年寄的故宫挂坠。四年没见，他瘦了些，下颌线更锋利，但望向她的眼神依然像那年深秋在未名湖边，带着能融化晨霜的暖意。
“阿舟！”
花束被抛在地上，她几乎是踉跄着扑进他怀里。陆沉舟稳稳接住，掌心触到她后腰处熟悉的蝴蝶骨，指尖不自觉收紧。她身上还是淡淡的雪松香水味，混着机场空调的冷意，却让他胸腔里某个冰封的角落轰然融化。
“重了。”他低声调侃，下巴抵在她发顶。感觉到怀里的人猛地僵住，正要道歉，却听见她闷笑出声：“陆沉舟你完了，居然敢嫌我胖——”话没说完就被他抱得更紧，鼻尖埋进他颈窝，能清晰听见心跳声如擂鼓。
行李箱轮子在地面划出沙沙的响，陆沉舟单手拖着行李，另一只手始终扣着林晚柠的腰。她像只雀跃的小兽，絮絮说着中关村办公室最近闹老鼠，说楼下便利店的关东煮涨了五毛钱，说她昨天在地铁上看见个穿格子衫的程序员，背影像极了他。
“对了！”走出航站楼时，林晚柠突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翻出个信封，“这是咱们新公司的钥匙！”牛皮纸袋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写字楼，顶层用红笔圈着“沉柠科技”四个大字。陆沉舟接过时，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敲代码磨出的印记，和他右手无名指上的一模一样。
雨丝开始飘落，林晚柠忙不迭翻找雨伞。陆沉舟望着她低垂的睫毛，水珠从发梢滴落，在卫衣领口处洇出小片水痕。四年时光在这一刻突然变得透明，仿佛他们从未分开，仿佛他只是刚从清华实验室回来，而她还在五道口的出租屋里煮着泡面等他。
“先去酒店还是直接去公司？”出租车在机场高速上飞驰，林晚柠把湿掉的刘海别到耳后，忽然看见他行李箱拉链没拉严，露出半本泛黄的笔记本——那是他们大学时共用的错题本，封面上还贴着她偷塞的便利贴，画着戴学士帽的卡通小人。
“去公司。”陆沉舟侧过身，指尖替她擦掉眼角的雨水，“不是说要买下整栋写字楼吗？总得先看看起跑线在哪里。”
中关村的写字楼在暮色中亮起点点灯火，沉柠科技的招牌还没挂上，玻璃门里透出暖黄色的灯光。林晚柠摸着黑打开灯，十平米的空间里，两张并排的办公桌占了大半，墙角堆着几箱未拆封的电脑，窗边摆着她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小沙发。
“其实……比我租的时候干净多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之前那个保洁阿姨说我们这儿像黑客窝点。”话没说完，就被陆沉舟拉进怀里。他的吻带着长途飞行的疲倦，却又像积攒了四年的思念，从唇齿间漫出来，化作舌尖的辗转与缠绵。
“窝点也没关系。”他抵着她额头轻笑，指腹摩挲着她后腰的蝴蝶骨，“只要窝点里有你。”窗外的雨渐渐变大，写字楼的玻璃上倒映着两个交叠的身影，像极了那年在清华宿舍楼下，他替她撑伞时，伞面上晕开的水痕。
深夜的便利店，暖黄的灯光映着货架上的速食。林晚柠抱着一堆泡面和关东煮走来，陆沉舟正对着收银台的杂志发呆——封面是周氏集团的新品发布会，周承远穿着定制西装，手腕上戴着和林晚柠同款的银质手链。
“别看了，资本家的作秀而已。”林晚柠把饭团塞进他手里，“明天带你去见第一个投资人，是我在创客咖啡认识的姐姐，她可崇拜你了，说看过你在NeurIPS上的演讲——”
她的声音突然顿住，因为看见陆沉舟指尖划过杂志上周承远的照片，目光停留在对方手腕的饰品上。那是三年前她生日时，周承远送的礼物，说是意大利手工定制，全球限量。她当时随手塞进抽屉，后来却在陆沉舟的行李箱里看见同款，只是链子内侧刻着“W&L”。
“阿舟？”她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口。
男人回过神，突然低头吻她的眉心：“没什么，只是觉得……”他指腹划过她手腕的银链，“有些东西，还是留在过去比较好。”
便利店的门铃在身后响起，雨夜的寒气涌进来。陆沉舟拎着塑料袋，看她在前面蹦跳着避开水洼，卫衣上的“Welcome Home”在路灯下泛着微光。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混着中关村特有的电子元件商店的嘈杂，却让他忽然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生活——带着烟火气的，有她在的生活。
回到公司时，林晚柠翻出珍藏的莫斯卡托甜酒。两个一次性纸杯碰在一起，气泡在灯光下升腾又破碎。她靠在他肩上，指着窗外对面写字楼顶层的周氏集团logo：“总有一天，咱们的招牌会比他们亮十倍。”
陆沉舟望着她发亮的眼睛，想起在硅谷最后一次视频时，她背后的墙上贴着密密麻麻的便利贴，全是关于“沉柠科技”的规划。其中一张边角卷起的纸上写着：“等阿舟回来，就去注册结婚。”字迹被水洇过，晕出淡淡的痕迹，像眼泪划过的印记。
他忽然伸手抱住她，将脸埋进她颈窝。这里没有硅谷的干燥阳光，没有实验室的白噪音，却有她发间的雪松味，有窗外中关村的万家灯火，有触手可及的温暖。那些在异国他乡深夜加班的孤独，那些面对高薪诱惑时的动摇，在这一刻都化作她卫衣上的绒毛，轻轻蹭过他的脸颊。
“晚安，阿舟。”林晚柠关掉台灯前，在他唇角落下一个轻吻。黑暗中，他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渐渐响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她手腕的银链。远处，周氏集团的logo在雨夜中明明灭灭，像个若隐若现的影子，却抵不过怀中人的体温，抵不过这十平米空间里，正在重新燃起的，关于爱与梦想的星火。
这一晚，陆沉舟做了个梦。梦里没有硅谷的实验室，没有中关村的写字楼，只有那年夏天的未名湖。他和林晚柠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她穿着白色连衣裙，裙摆被风吹起，露出纤细的脚踝。他替她摘掉头发上的柳絮，她突然说：“以后不管走多远，我们都要一起回家。”
湖水倒映着漫天繁星，像撒了把碎钻。他知道，有些东西从未改变，就像她卫衣上的“Welcome Home”，就像他行李箱里的错题本，就像此刻她环在他腰间的手，温暖而坚定。而明天，他们将从这里出发，带着彼此的心跳，在现实的风雨里，重新书写属于他们的故事——关于爱，关于梦想，关于那些在时光里从未冷却的热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