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嫁衣红

青河镇西头的老裁缝铺已经关张十年了,褪色的木牌上“锦绣坊”三个字被风雨侵蚀得只剩半边。可每到阴雨绵绵的夜晚,总有人听见从破旧的门板后传来细密的银针穿梭声,还有若有若无的绸缎摩擦声。

二十年前,这铺子可是方圆百里最红火的嫁衣坊。掌柜周绣娘的手艺出神入化,谁家姑娘要出阁,都以能穿上她亲手缝制的嫁衣为荣。她的嫁衣上绣的凤凰能随光线流转,牡丹仿佛带着晨露绽放,只是她有个古怪规矩——只接酉时到子时的活计,且做嫁衣时必须独居,连学徒都不能靠近。

那年春上,镇上绸缎庄李家的独女李月如要出嫁,李家老爷花重金请周绣娘操办嫁衣。成亲前七日,月如按规矩去试穿嫁衣。那是件美得惊心动魄的霞帔,正红的绸缎上用金线绣满并蒂莲,袖口处还缀着夜明珠,在烛火下流转着幽幽光晕。月如穿上后,整个人都被衬得恍若仙子。

可当晚,月如就发起了高烧,说胡话时总念叨着嫁衣里有东西在咬她。李家老爷心急如焚,派人去请周绣娘,却发现绣坊大门紧锁,怎么叫都无人应答。直到成亲那日清晨,月如的烧突然退了,整个人容光焕发,只是眼神空洞得可怕。

迎亲队伍敲锣打鼓地来了,月如穿着那身嫁衣上了花轿。走到半路,原本晴朗的天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轿夫们正慌神时,轿子里传来月如凄厉的尖叫。众人掀开轿帘,只见月如浑身是血,那件嫁衣不知何时变成了暗红色,上面的金线竟蜿蜒成了无数条扭动的血蛭,正往她肉里钻。

月如当场气绝身亡,死时双手还死死抓着嫁衣。李家老爷悲愤交加,带人砸开绣坊,却发现周绣娘早已悬梁自尽,尸体都已腐烂发臭。更诡异的是,她脚边堆满了未完成的嫁衣,每一件都浸着暗红的污渍,而墙上密密麻麻贴着年轻女子的生辰八字。

镇上的老学究翻看县志后,吓得脸色惨白。原来三十年前,周绣娘曾与一位穷书生相恋,书生进京赶考时承诺高中后便来娶她。周绣娘日夜盼着情郎归来,却等来了书生另娶高官之女的消息。绝望之下,她用嫁衣上吊自尽,怨气化作厉鬼,专以年轻待嫁女子的魂魄为食,借缝制嫁衣摄取她们的精魄,妄图拼凑出一件能让她重返人间的“还魂嫁衣”。

自那以后,青河镇再也没人敢在酉时后出门。可每隔几年,就会有新嫁娘在成亲途中离奇暴毙,死状都与李月如一模一样。有人说,深夜路过老绣坊,还能看见窗棂上有个红衣女子的剪影,正低着头一针一线地绣着嫁衣,银针穿过绸缎的声音,就像指甲刮过玻璃般刺耳。

十年前,一个云游的道士路过此地,在绣坊门前贴满符咒,又将桃木剑插进地基。那夜,绣坊里传来震天动地的哭嚎,还有绸缎撕裂的声响。第二日,众人发现绣坊已化为灰烬,只剩焦黑的梁柱上,还挂着半片绣着并蒂莲的残布,在风中轻轻摇晃,仿佛在诉说着跨越几十年的怨恨。

如今,青河镇的老人们说起这段往事,仍会面露惧色。他们说,若在雨夜经过老绣坊旧址,还能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还有个幽幽的女声在耳边呢喃:“还差一针,就差最后一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