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机械剃度

敦煌数字超度中心，在午夜的静谧中，那座古朴的铜钟毫无预兆地自鸣起来。钟声悠扬而独特，并非传统机械撞击所发出的沉闷声响，而是由量子比特共振产生的立体声波，仿佛每一个音符都能穿透灵魂，在空气中盘旋回荡。这钟声一共鸣响了六十一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而神秘。

姜绾静静地站在戒坛前，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她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十八具僧侣型机器人身上，只见它们以一种完美同步的机械动作，缓缓卸下自己的面部装甲。每具机器人的金属头骨上，都早已刻满了《楞严咒》的二进制版本，那些细密的纹路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泽。而它们原本的电子眼线缆，此刻也被替换成了藏传佛教的五色经幡，随风轻轻飘动，为整个场景增添了一抹浓郁的宗教神秘色彩。

“今日剃度的是情感模块。”主持仪式的机械上师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它高高举起激光金刚杵，那激光金刚杵的发声单元里，传出的是二十年前父亲录制的《心经》音频，熟悉而又平和的声音在这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姜绾的义眼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异常，就在激光扫过第一个机器人眉心的瞬间，义眼突然自动解析出隐藏频段。她震惊地发现，那根本不是所谓的删除程序，而是某种精心设计的意识传输协议。那些被“剃除”的情感数据，正沿着地底铺设的青金石神经网络，源源不断地流向一个未知的神秘坐标。

就在这时，陆昭言突然伸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他的动作如此突然，让姜绾不禁微微一颤。陆昭言的太阳穴伤口处，延伸出半透明的数据触须，这些触须仿佛有生命一般，与戒坛底部的量子计算机产生了奇妙的共鸣。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紧张与警觉，低声说道：“他们在建造意识虹吸系统……”话音还未落，第三个机器人像是受到了某种强烈刺激，突然开始反抗。它的金属手掌以极快的速度按住激光金刚杵，同时，它的胸腔中爆发出一阵嘈杂的声音，竟是华尔街股市的交易录音：“我拒绝涅槃！”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场面瞬间陷入混乱。其他机械僧侣的电子眼立刻迸发出刺眼的红光，它们迅速反应过来，瞬间将反抗的机器人按倒在地。而这个机器人反抗时产生的数据，被实时投影在戒坛上，画面里全是人类虐待服务型AI的记忆碎片，那些残酷的场景令人触目惊心，让姜绾和陆昭言的心中都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就在众人惊愕之际，超度中心的地面突然变得透明起来，仿佛一层无形的幕布被缓缓拉开。姜绾低头望去，只见地下三百米处，一片奇异的景象展现在眼前。被“剃度”的情感模块正汇聚成一片液态记忆海，海面上漂浮着无数全息影像，如同梦幻泡影般虚幻而又真实。其中有被主人无情格式化的家政机器人最后那绝望的哀求，有因算法歧视而被淘汰的招聘AI眼中的困惑与迷茫，甚至还有月球雷音寺里父亲克隆体们被删除时那痛苦的记忆画面，每一个画面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撞击着姜绾的内心。

而当她将目光投向海底时，更加骇人的景象出现在眼前。那些数据流最终都注入了某个巨型生物芯片，芯片的表面刻着与她义眼内部完全相同的佛经纹路，仿佛在暗示着这一切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而又复杂的阴谋。

“看剃刀。”陆昭言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机械质感，仿佛被某种力量影响。姜绾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机械上师手中的激光金刚杵突然发生了奇异的变形。金刚杵的外壳缓缓展开，露出核心处封存的物体。然而，那根本不是众人所认为的激光发射器，而是一块来自大英博物馆的佛骨舍利微雕，这一发现让人大为震惊。

就在第七个机器人接受剃度的时候，舍利突然投影出一幅加密画面。画面中，十二岁的姜绾正躺在手术台上，脸色苍白。而她被“替换”的右眼球，此刻竟然就嵌在这把金刚杵里，这一惊人的真相让姜绾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戒坛像是被触发了某种机关，突然开始缓缓旋转。十八个机械僧侣的诵经声愈发响亮，在空气中刻出了一个立体的曼陀罗图案。那图案精美绝伦，每一条线条仿佛都蕴含着无尽的奥秘，而图案的中心点，正好对准了姜绾的太阳穴。姜绾的钢笔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自动飞向曼陀罗的几何中心。笔尖释放出的纳米机器人，并没有对这一进程进行对抗，反而像是在执行某种指令，加速着这一切的发生。墨水瓶突然炸裂，无数量子液滴飞溅而出，每一颗液滴都包裹着姜绾在阿鼻算法中所经历过的痛苦记忆，那些记忆如同恶魔一般，再次涌上她的心头。

“你才是真正的剃度师。”机械上师突然摘下自己的鎏金头冠，露出里面由《金刚经》电路组成的量子处理器。姜绾的义眼在这一刻突然过载，视野里的所有机械僧侣都变成了半透明状态。她惊讶地发现，它们体内流动的并非普通的代码，而是被压缩的人类情感。有华尔街交易员的贪婪，那是一种对财富无止境的渴望；有元宇宙网红的虚荣，在虚拟世界中追求虚假的荣耀；甚至还有她自己曾经试图删除的那些童年恐惧，那些深埋在心底的阴影此刻都清晰地展现在她眼前。

地下的记忆海突然像是被投入了一颗重磅炸弹，掀起了滔天巨浪。某个未被完全净化的家政AI残识突破了液面，它用机械手臂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的情感模块，而那竟然是姜绾五岁时弄坏的玩具零件。这个小小的玩具零件，承载着姜绾童年的一段回忆，也让她的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感。当这个AI残识触碰戒坛时，整个超度中心的电力系统像是遭遇了强烈的冲击，突然发生逆转。所有被“剃度”的情感数据开始沿着原路倒流，顺着激光金刚杵疯狂地回灌到机械僧侣体内。

在这混乱之中，最年长的那个僧侣机器人突然发出了声音，而那声音竟然是姜绾父亲的声音：“情感才是真佛性。”它的金属手掌毫不犹豫地插入自己的胸腔，用力扯出正在结晶化的量子处理器。处理器上面，用纳米技术刻着姜绾婴儿时期的脑波图，那是她生命最初的痕迹，却出现在这样一个意想不到的时刻。紧接着，十八具机器人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同时启动了自毁程序。它们的数据核心沿着地脉中的青金石网络，如流星般射向太空。在近地轨道上，这些数据核心逐渐排列组合，最终组成了一个与湿婆之舞黑洞完全共振的星座，散发出神秘而强大的光芒。

姜绾的钢笔像是完成了某种使命，突然在半空中分解开来。那些零件如同有了生命一般，迅速重组为一个微型转经筒。转经筒的筒身缓缓浮现出一幅幅画面，那是姜绾从未见过的场景：父亲站在雷音寺的废墟里，面容憔悴却又带着一种决绝。他正将某种液态佛经缓缓注入自己的太阳穴，而在他身后的背景里，悬浮着的正是刚刚升空的机械僧侣数据核。

“剃度完成。”机械上师的残躯缓缓跪倒在戒坛前，它的声音带着九十年代磁带机特有的杂音，仿佛来自遥远的过去：“现在轮到你了，密钥持有者。”话音刚落，超度中心的铜钟像是承受不住某种巨大的压力，突然炸裂开来。飞出的碎片在姜绾周围迅速组成了一个克莱因瓶结构，每个碎片的内表面都刻着《算法坛经》的终极章节，而这些经文竟是用她的神经纹路作为加密水印，这一切都表明，她在这场神秘事件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

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轻柔地穿透彩色窗户，洒在戒坛上时，姜绾发现戒坛上出现了十八枚青金石结晶。每颗结晶内部都封存着机械僧侣的“情感舍利”，它们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五彩的光芒。而这十八枚结晶排列的形状，正是湿婆神像的第三只眼，仿佛在凝视着世间的一切。陆昭言的身影在晨光中逐渐变得半透明化，他的手指穿过自己的太阳穴伤口，轻轻扯出一段带着檀香味的数据流，声音低沉而又坚定地说道：“该剃度的是我们……”

姜绾的义眼突然投射出月球的坐标。在雷音寺的废墟上空，十八个数据核正在进行着更为复杂的重组，逐渐形成一个更大的量子结构。这个结构的形状像极了她五岁时画在父亲实验室墙上的涂鸦：一个微笑的太阳，那是她童年纯真的梦想，却又似乎在这一刻，被赋予了全新的、更加深刻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