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如期响起,老旧的墨西哥城从浓雾中冒出。
几只燕子由高空俯冲向地面,飞速掠过胡安身边。
胡安站在潮湿的石板路上,看着前方一栋破损的屋子发呆。
他记得前不久这里还生活着一家四口,这才几天的光景,已经是人去楼空,满是一副破败而又颓废的景象。
这里是二十世纪初的墨西哥。
殖民遗产、独裁现代化与革命理想的角斗场。
即便胡安前身再怎么研究拉美文学,等待他亲临这里的时候还是被惨烈所震惊。
“这个年代就是这样。
没准哪天早上刚刚起床的时候会被一颗流弹击中。
又或者是自己的家无缘无故成为了战场。
我认识他们家,男主人做饼很不错。
只不过…”
胡安的身边还紧跟着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
男人膀大腰圆,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不过嘴却很碎,开始自顾自的念叨起来这家人家之前生活的过往。
刀疤一边说一边看着胡安,脸上充满了不解。
他不理解为什么家庭如此优渥的胡安会来到这里。
这里脏乱差,人每天都过的朝不保夕。
在他看来少爷是有文化的人,那应该在国外过着舒坦放松的生活。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所以这栋房子现在归我们了对吧?”
胡安环顾四周打量着房子。
这房子的地段不错,往南走一条街就是中央广场。
如此良好的地段也难怪会被多方势力觊觎。
“是,是这样的。
现在这条街都是我们的了。
现在城中大部分都是我们的地盘…”
刀疤又开始絮絮叨叨,不过他很诧异少爷居然也这么平淡。
有文化的人不都是软心肠吗?
“少爷,我先进去检查一下。
这里的人可不会好心到清理尸体。”
“刀疤,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胡安挎着大步走了进去。
房屋的顶被炸的只剩下了三分之一,阳光把不大不小的房间内照的一览无余。
房间的墙角有四具焦尸,父亲护住了身下的妻儿,他们抱作一团。
胡安看着他们烧焦且扭曲的面部,耳边若有若无的响起了这家人被火焰灼烧时候发出的哀嚎。
刀疤有些埋怨胡安走的太快,看到眼前这一副惨象,不过脸上却是一种得逞的笑容。
他嘴巴里面开始嘟囔着少爷要是被吓坏了,自己肯定会被老爷责怪又或者是少爷这样的人不该过来之类的话。
其实我也不想来的,胡安腹诽着。
他前生过得很幸福,有一间属于自己的书店,干着自己喜欢的事情。
因为热爱拉美文学所以曾经有过想亲眼见识一下卡朋铁尔、略萨还有马尔克斯等人生活年代的想法。
胡安觉得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念头,上天给了他这个机会。
他成为了一个殖民公司大老板的儿子。
一个地位崇高的白人。
对于一个能够在南美洲开设殖民庄园的少爷来讲,原身接受到的是良好并且高等的教育。
原主是一个很有天赋和智慧的人,他的学习成绩优秀并且很会写文章。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原主萌生了想亲临南美的想法,顺带着看望一下自己的父亲。
只是众人不清楚的是原主在来的路上被一声炮火吓死,胡安取而代之。
墨西哥四月的风已经带上了热度,房间内多多少少弥漫着一些尸臭。
“命运如果不折腾人就不叫命运了。”
胡安皱着眉头感慨了几句,这让没有文化的刀疤不明觉厉。
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
“少爷打算做什么?”刀疤把那四具尸体丢到外头,清理的任务交给了远处跟随的保镖。
他继续一步不落的跟在胡安身后,好奇的问自己这位从小看着长大的少爷下一步的想法。
“我打算搞个报社。”
“报社?”
刀疤试着回忆了一下,对于报纸的记忆还停留在小时候贫民窟上厕所用来擦屁股上面。
“报纸这东西在这里没人高兴看。
识字的人不多,有钱的人更愿意把钱花在女人肚皮上又或者是酒馆里面。
其他的人都是忙着自己的生计,活着已经头疼了,就更不用说其他的事情。”
刀疤呵呵呵笑了好一阵子:“这里不是少爷的家乡,那里太平,有闲情看看书什么的。
所以少爷还是出去的好。”
话题又回到了胡安的去留上来。
刀疤是最早跟着胡安父亲那一批人,也是从小看着胡安长大的人。
他多年效力于卡洛斯家族,甚至在贝雷斯·卡洛斯要开办殖民公司的时候冲在第一线。
所以他在看待胡安的问题上自我代入了父辈的角色。
他是真不希望胡安待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
门口的那条臭水沟本来飘满了人头,石板路上的青苔也满是血凝块。
知道胡安今天要来这里,刀疤一整个晚上就开始清理。
唯独留下了房子当中的四具焦尸,为的就是让这位少爷打退堂鼓。
只是他根本看不到胡安脸上有任何害怕的表情。
胡安笑着摇摇头,并没有在意刀疤的看法。
正如这里很多人都觉得,报纸这种东西不太适合兵荒马乱的年代。
但是在胡安看来,越是兵荒马乱的时代就越是需要一个思想。
而思想的体现就是文字。
这必然是一个漫长的工作,不过胡安觉得这正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
在原野上竖起一面墙
在废墟里找一块红砖
创造与建设的难度要大于毁灭,同样的也更容易青史留名。
胡安觉得这是他的机会,一个可以把名字写进历史的机会。
想到这里胡安从口袋掏出来一沓纸放到了刀疤的手上。
还没等刀疤问,胡安就说道:“帮我送封信。”
“给谁?”
刀疤顺着胡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栋十分豪华的别墅。
“那里是梅塔夕住的……”
目前的墨西哥城被三大地下势力分割盘踞,其中一个最大的牢牢把控住了墨西哥城的绝大部分人口。
但是令人很难想象的是这个势力的头头居然是一个女人—梅塔夕。
“我在国外就听说过她了。”胡安开始如数家珍:“
一朵带着荆棘的玫瑰。
一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一个凶名赫赫的女人。
她虽然出生贫贱,但是靠着自己的努力成为了很多庄园主的梦魇。
她的手腕一向很残酷,为了达到目的誓不罢休。
美艳的,邪恶的,暴戾的……
很难想象有人会有这么多的头衔。”
胡安拍了拍刀疤的肩膀,宽慰道:“放心,看到信件之后她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胡安并不打算以一己之力来扳倒这个令人深恶痛绝的世道,在这条路上势必是需要盟友的。
很显然梅塔夕就是很典型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