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熊踪初现

卯时,晨曦未露。

破虏营那黄土夯就的操场之上,连同王头儿在内的巡逻小队七人,早已如同冰冷的石像般集结完毕。

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在冰冷刺骨的空气中缓缓凝结。

除去失踪的老四,重伤未愈的老八,这便是这支小队此刻所能拿得出手的全部战力。

江临依旧是那身半旧的皮甲,背负着那张浸染了岁月风霜的八力牛角弓,腰间斜挎箭囊和青钢环首刀。

他的左手紧握着一面崭新的包铁木盾,右手则提着一杆惯用的制式长矛。

整个人如同一棵扎根于冻土之中的老松,【磐石桩】入门后带来的那股子温热内劲,在他四肢百骸之间缓缓流转。

如同地底的暗流,既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严寒,也悄然积蓄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都给老子仔细检查一遍自个儿的家伙,莫出纰漏!”

王头儿那沙哑的声音,在这寂静得令人心慌的清晨时分显得分外刺耳。

“吃的、喝的、治伤的、引火的火箭、报讯的响箭,一样都他娘的不能少。哪个兔崽子敢在节骨眼上掉链子,休怪老翻脸不认人。”

“是!”

六条汉子齐声怒吼,那声音如同平地炸开的惊雷,在死寂的营地上空回荡,惊得远处打盹的哨兵都险些栽下塔来。

片刻之后,几道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那无边无际的苍茫雪原。

鬼头山,山脉连绵起伏,方圆数百里,尽是人迹罕至的原始老林。

尤其在这隆冬时节,鹅毛般的大雪早已将整个山脉都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冰封雪盖,路径难寻,更是平添了几分说不出的凶险与诡异。

最初的两日,王头儿身先士卒,带领着整个小队,以那桦木沟为核心,向着四周的山林沟壑,如同撒开的渔网般搜索。

他们顶着那如同刀子般割人肌肤的刺骨寒风,冒着要将人活埋的暴雪,翻过一座又一座白雪皑皑的山岭,趟过一条又一条冰封刺骨的溪流。

江临那【射箭(大成)】之后如同鹰隼般锐利的超强感知,以及小队之中老五、老七两位经验丰富的斥候那如同猎犬般敏锐的追踪经验,在最初的搜索之中,确实发现了一些大型猛兽留下的陈旧足迹。

这些零星的线索,无一能指向那头被剿兽令上重金悬赏的熊罴。

寒风如同刮骨的钢刀,日夜不休地在山林间肆虐,如同鬼哭狼嚎。

众人随身携带的干粮,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耗着。

每个人的脸上,都早已被冻得青紫,嘴唇干裂出血,眼窝深陷,布满了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焦躁。

“他娘的,这挨千刀的畜生,钻到地底下去了不成?”

黑塔那蒲扇般的大手早已冻得通红,他一屁股重重地坐在雪地之上,将那杆沉重的特制重矛插在一旁,一边往几乎失去知觉的手上哈着白气,一边骂骂咧咧。

“这都他娘的第三天了,别说熊罴了,连根熊毛都没看着。”

其他几个老兵,也大多沉默不语,神色凝重得如同即将崩塌的山岩。

这鬼头山实在是太大,地形又实在太复杂,再加上这恶劣到极点的鬼天气,他们这样整队搜索,效率实在是低得可怜,而且目标也太过明显。

那头熊罴若真有些不同寻常的灵性,怕是早就躲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远远避开了他们。

江临默默地运转着体内的【磐石桩】内劲,那股温热的气流在四肢百骸之间缓缓流淌,一点点地驱散着深入骨髓的寒意,悄然恢复体力。

这几日连续不断的高强度跋涉与搜索,对他而言,既是一种严酷的考验,也是一种难得的磨砺。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磐石劲力,在这残酷的环境之中,正以一种缓慢却又无比坚定的速度,不断地凝练、壮大着。

面板之上,那【磐石桩(入门)】的进度条,也如同蜗牛爬行般,在缓慢而又坚定不移地向前增长着,此刻已然达到了【进度:1280/5000】。

这日傍晚,队伍再次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了预定的汇合地点,依旧是一无所获。

众人强打精神,在凛冽的寒风之中,寻了一处相对背风的山洞,勉强作为宿营之地。

潮湿的枯枝败叶,在山洞之中升起了一堆摇曳不定的篝火,将那冰冷而潮湿的洞壁,映照得一片昏黄。

众人围坐在篝火之旁,默默地烤着手中那早已被冻得如同石块般坚硬的肉干,气氛显得有些说不出的沉闷与压抑。

王头儿那张饱经风霜的刀疤脸,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之下,显得愈发阴沉。

他一言不发地盯着那摇曳的火焰,眉头紧紧地锁着,如同两把即将出鞘的利刃。

许久,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用那沙哑得如同破锣般的嗓音,沉声说道:“弟兄们,不能再这么瞎转悠下去了。”

众人闻言,都纷纷抬起头来,将目光投向了王头儿,等待着他的下文。

“咱们八个人,就这么整队地搜下去,跟那大海里捞针一样,别说三天五天,便是再过上十天半月,也未必能找到那畜生的影子。咱们带来的粮草,所剩不多,再这么拖延下去,就算不被那头畜生给祸害了,也要被拖垮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王头儿的目光,陡然变得如同鹰隼般锐利。

“所以,老子决定冒险一次,分兵合猎。咱们再花三天时间,三天之内,如果还是找不到那头熊罴的确切踪迹,或者没有它近期活动的明确线索,咱们立刻撤退。绝不能为了区区一个悬赏,就把所有弟兄的性命都折在这鬼地方。”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见几人都面无异色,立即开始部署具体的行动方案。

“从明日起,咱们将分为四组,两人一组。依旧是以那桦木沟为核心,分别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作扇形搜索行进。”

王头儿的目光,首先转向了身材最为魁梧壮硕的黑塔,又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江临,沉声道:“黑塔,你力气大盾术精,若是与那畜生正面遭遇,正好挡上一挡。江临,你箭术通神,磐石桩也入了门,正好可以与黑塔的长处互补。你们两个,便算作一组,负责左翼的山林区域。记住,遇事多商量,黑塔你别光顾着使你那身蛮力,江临也多用用你那颗灵光的脑袋。”

“得嘞,头儿,您就瞧好吧!俺老黑一定护着老九周全。”

黑塔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自己那如同铁板般的胸脯,咧开大嘴,露出一口憨厚而又带着几分野性的黄牙。

江临也用力地点了点头,与黑塔一组,虽然少了老三那般沉稳老练的策应,但黑塔那冠绝全队的勇力,却是毋庸置疑的保障。

“老三,你和老七一组。”王头儿的目光,又转向了队伍中最为沉稳持重的老三,以及另一名经验丰富的斥候老七,“你枪盾稳健,守御有余,老七追踪潜行,乃是好手。你们两个,负责右翼的河谷区域,那地方沟壑纵横,务必多加小心,不可大意。”

“是,头儿!”老三和老七沉声应道。

王头儿继续吩咐道,“老五,你追踪索迹之术,乃是全队最佳,便与老六一起负责那桦木沟正面主沟的搜索。记住,务必仔仔细细,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哪怕是那畜生掉落的一根毛发,也要给老子找出来。”

“明白,头儿放心。”

“至于我。”王头儿拍了拍腰间那柄早已不知饮过多少鲜血的环首刀,眼中闪过一丝冰冷而决绝的厉色,“则独自负责后方及山脊高处的巡查和策应。”

“记住,那头熊罴能轻易杀死张屠户他们数名久经沙场的好手,绝非寻常山野之中的野兽可比;一旦发现其确切踪迹,或者遭遇任何你们无法独立应对的危险,立刻发射响箭示警。”

“响箭一出,其他各组,无论身在何处,都必须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向着响箭发出的方位高速靠拢。给老子记住,优先保证自身的安全,莫要逞一时之勇,白白丢了性命。一切行动,皆以响箭信号为准,都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

众人齐声应道,神色肃然,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大战来临之前的凝重与紧张。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众人简单地用过一些热水肉干,三支两人小队,便在王头儿那双锐利目光的注视之下,如同刚刚出鞘的利刃,毅然决然地踏入了那片白茫茫的雪林之中,很快便消失在了不同的方向。

江临与黑塔一组,按照王头儿的部署,选择了山谷的左翼,向着那幽深莫测的桦木沟深处,小心翼翼地进发。

黑塔依旧是一马当先,在前方开路。

他那魁梧壮硕的身躯,在密林之中,简直就像是一座可以移动的坚固堡垒。

他手中提着的那柄特制的重型长矛,比寻常军中所用的长矛,要粗壮了整整一圈,矛头更是用精钢打造,锋利无比。

遇到那些挡路的低矮灌木,或者积雪较深难以通行的地段,他便直接用那身蛮横的力气,硬生生地趟开一条道路。

江临则紧随其后,与他保持着八九步的距离。

虽然黑塔在前方开路,弄出的动静大了些,容易惊扰到林中的野兽,但也确实为江临省下了不少的力气。

他得以将更多的精力,都集中在了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和观察之上。

【箭术】大成之后,江临发觉,自己的五感六识,似乎也随之变得敏锐了不少。

风吹过枯枝败叶时发出的细微声响,雪地之上传来的、哪怕是最为轻微的震动,都难以逃脱他那如同蛛网般铺展开来的感知。

他们沿着一条早已被冰雪半掩、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溪流边缘,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上游追踪而去。

这里的桦树,果然如同其名一般,更加的密集,也更加的粗壮高大。

“老九,你那双招子比二哥的亮堂,帮二哥多瞅着点,那挨千刀的畜生,滑溜得很,别让它从咱们眼皮子底下溜了。”

黑塔一边用矛拨开身前那些如同蛛网般垂落下来挂满冰凌的雪枝,一边瓮声瓮气地对身后的江临说道。

“二哥放心,它跑不了。”

又顶着刺骨的寒风,向前艰难地搜寻了约莫一个时辰之后,黑塔在一处相对背风的巨大岩壁之下,猛地停下了脚步。

地上散落着几块早已被啃噬得不成模样骨头,还有几坨早已冻得如同深褐色石块的分辨,隐隐散发着腥臊之气。

黑塔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难以抑制的兴奋,对江临说道:“老九快看,有门儿,这粪便,还他娘的新鲜着呢。”

江临闻言精神也是猛地一振,快步上前,蹲下身子仔细地观察。

那几块兽骨之上留下的齿痕确实巨大得惊人,绝非寻常山林之中的狼豹之流所能留下。

而且,就在旁边那片相对平整的雪地之上,他赫然发现了一个比脸盆还要大的梅花状脚印。

虽然早已被新雪覆盖了大半,但依旧能辨认出残缺不全的轮廓的。

尤其令他心跳加速的是,那脚印的左边掌垫之处,明显地少了一块,这与剿兽令之上所附图样描述的“左掌缺指”的致命特征完全吻合。

“就是它!”

江临和黑塔几乎同时失声低呼,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都从对方那因为激动而骤然收缩的瞳孔之中,看到了如同火焰般在胸中熊熊燃烧的的战意。

他们顺着这清晰无比的线索,继续向着那山谷深处追踪而去。

四周静得可怕,只有他们两人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之上发出的咯吱咯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