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诡齿留痕

天刚蒙蒙亮。

沈既白,便已起身。

他转头看向床榻上,只见柳疏影,仍在熟睡。

她乌黑的长发,如绸缎般散落在枕上,白皙的肩颈处,还残留着昨夜欢好的红痕。

沈既白走到床榻前,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他心中泛起一丝怜惜,但很快又被理智压下,今日还有公务在身,容不得耽搁。

沈既白迅速穿戴整齐,推门而出。

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早起的商贩在支摊。

蒸笼里,腾起白茫茫的热气,混着豆浆的甜香在晨风中飘散。

“沈小哥!今儿个起得早啊!”

卖炊饼的老汉揭开笼屉,金黄的饼面上撒着芝麻,焦香扑鼻。

“刚出炉的,来一个?”

沈既白,脚步未停。

只略一颔首:“谢王伯,今日公务急,改日再尝。”

转过街角,糖人张,正熬着糖浆,铜勺在锅里划出琥珀色的弧线。

“沈捕快!”他抬头招呼,手里不停,“新熬的麦芽糖,给您留一罐?”

“下回吧。”

沈既白,摆手一笑,腰间环首刀随着步伐轻晃,刀鞘撞上蹀躞带上的铜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肉铺前,王掌柜抡着砍刀“咚”地剁开半扇猪骨,血沫溅在围裙上。

见到,沈既白路过。

他咧嘴一笑,刀尖挑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晃了晃:“沈兄弟,带块肉回去给疏影炖汤?”

“改日叨扰。”

豆腐摊的老板娘,见到沈既白从这边走来,不注意失手打翻了陶碗,雪白的豆花泼了一地。

她慌忙去捡,发髻上的木簪却滑落下来,骨碌碌滚到沈既白脚边。

“嫂嫂当心。”

他弯腰拾起簪子递还,却见对方耳根通红,接簪子的手直发抖。

四周响起几声促狭的轻笑。

沈既白,佯装未闻,低头疾走。

他转过米铺时,忽然嗅到一缕熟悉的桂花香。

沈既白,脚步微滞,脑中浮现出柳疏影昨夜蜷在他怀里的模样,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沈捕快!”伙计眼尖,抄起油纸包就追出来,“柳姑娘每日都来买的,今日您替她捎回去?”

“不必。”

他退后半步,袖中的手却攥紧了,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柳疏影,腰肢的触感,柔腻如新磨的糯米粉。

晨钟,忽然自城楼荡开,惊起檐下一群白鸽。

沈既白,抬头望了望天色,再不敢耽搁,大步流星朝县衙赶去。

他刚踏入县衙大门,便觉气氛凝重。

平日懒散的衙役们,此刻腰杆笔直,额头渗着冷汗,连呼吸都压得极轻。

“白哥儿!”赵墨虎从影壁后闪出。

一张胖脸煞白,拽住他的袖子就往内堂拖,“出大事了!”

沈既白,被他扯得一个趔趄,腰间环首刀“锵”地撞上门框。

他还未站稳,就听见内堂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此时,县衙堂内陈县令,食指重重叩在案牍上。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在堂内回荡。

他官袍袖口沾着墨渍,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却压得极低:“九条人命……”

跪着的师爷脖颈一缩,案卷“啪”地滑落在地。

刚进来的两人,刚好见到这一幕,沈既白正要俯身去拾案卷时。

忽见,陈县令抬手止住,那双总是含笑的细长眼睛此刻幽深如井。

“沈既白,留下来,其余的人先退下,各就其职。”

待众人屏退,陈县令才从袖中抽出一方素帕,慢条斯理地擦拭茶盏。

盏底残留的茶叶在帕上洇出褐痕。

“王五左胸第三根肋骨粉碎,赵六后颈椎骨错位,他们都是衙内二十年的老手,连刀都没拔出来。”

他忽然将帕子团成一团,“你觉得,寻常凶犯做得到么?”

“卑职需要验尸格目。”

“早备好了。”

陈县令,从案下推出一册蓝皮簿子,纸页间还夹着干涸的血渍。

“七个犯人里,有个手腕带鲤鱼纹路的,”他抬眼看了看沈既白,“就是你前日打断关节那个地痞。”

窗外,竹影扫过陈县令半边脸庞,明暗交界处,他嘴角忽然浮起一丝古怪的笑:“三天后,本官只要两个答案。”

“卑职领命。”

县衙大牢内,血腥味浓得几乎让人窒息。

沈既白踏入牢房,目光扫过地上排列着的七名犯人尸体。

两名衙役,死状各异,却都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他蹲下身,仔细检查其中一名地痞的尸体,正是昨日被他教训过的那个。

死者的脖颈处,有一道撕裂伤,伤口边缘呈锯齿状,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咬开的。

更奇怪的是,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不自然的青紫色,仿佛血液被瞬间抽干。

“沈捕快。”

老仵作,佝偻着背走近,枯瘦的手指递来一份泛黄的验尸格目。

羊皮纸边缘卷曲处,沾着暗褐色的血渍,在牢房幽暗的火光下像干涸的蚯蚓。

“这些人的死因……”他喉间滚出沙哑的气音,松垮的眼皮下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各不相同,却都透着古怪。”

沈既白,接过格目,纸面粗糙的触感混着尸臭味扑面而来。

衙役二人。

第三肋骨粉碎性骨折,心肺贯穿伤。创缘呈放射性裂纹,似遭巨力瞬间冲击。

囚犯七名。

颈动脉撕裂伤,创缘呈锯齿状。尸体苍白如蜡,血液十不存一。

沈既白,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纸面渗血的墨迹,他突然抬头:“李老,若按格目所写的死者,伤势来说”他虚点衙役尸格,“要造成这般粉碎性骨折,至少需八百斤以上的灌顶之力。”

墙角火把“噼啪”炸响,映得他眉骨投下的阴影如刀刻。

“再看这七名囚犯。”他翻动纸页,羊皮纸发出脆响,“颈动脉撕裂伤边缘呈锯齿状,全身血液几乎被抽干,我想”声音渐低,“绝非人力或寻常野兽所为。”

老仵作,闻言突然踉跄半步,枯枝般的手抓住沈既白衣袖。他指甲缝里还嵌着验尸时的腐肉,此刻却抖得如同风中秋叶。

“邪祟,”这二字从齿缝挤出时,他蜡黄的脸瞬间灰败如死人,“肯定是,邪祟作乱!”

“邪祟?说的可是真的。”沈既白惊惧,反手扣住老仵作手腕,“这世界上真的有邪祟?你不是在骗我?”说完,他额头处,竟是冷汗。

老仵作,听了沈既白话后,突然拽着对方退到牢房死角处。

此时,他干瘪的胸膛,正在剧烈起伏,声音压得极低。

“三十年前,王员外家的灭门惨案,当年,我还是一名捕快,在一个夜晚,巡街经过东城街王府,当时看见守门下人,仰倒在石阶上,我就连忙上前查看……”枯指猛地掐紧,“只见,两名王府下人,脖颈处,有两个血窟窿外。还有,死者眼珠被吸得只剩空囊!”

牢房,火把的光正在,他的脸上跳动,皱纹阴影里藏着三十年来未散的惊惶:“见状,我立即推门进去,十七具尸体横陈院中,每具脖子上…”他颤抖着比划,“…都留着犬齿般的咬痕。”

“当时,我正准备离开,回衙内禀报时,就见到那邪祟样,它像似七岁女童的模样,眼睛处一片漆黑,嘴角却裂到耳根……”喉结滚动间,喉管上陈年的疤痕在火光下泛白,“满口碎刀片似的牙,要不是……要不是,当时我提刀,格挡了那么一下,她就差点把我的脖子咬穿……”

沈既白,顺着老仵作的手指看去。

青砖墙面上,那些抓痕,五道一组,深达寸许,边缘处砖石呈蛛网状龟裂。

“后来呢?”

“幸亏,当时镇幽司的缇骑经过……”老仵作突然剧烈咳嗽,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浓痰,“当我流血快昏迷时,见到十名缇骑合力与那邪祟搏杀,两人重伤、三名轻伤情况下,合力才杀死那东西……”

两人沉默对视,彼此瞳孔里都映着跳动的火光与未散的寒意。沈既白突然拽起老仵作:“走,速禀县令!”

他俩经过那摊血痕时,老仵作靴底踩到个硬物。拾起一看,是半片断裂的指甲青黑如铁,尖端还挂着丝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