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雪诉衷情

腊月之初，天地间仿佛被泼洒了一幅水墨丹青，雪花如同天女散花般悠然飘落，为这苍茫大地披上了一层如梦似幻的纱衣。那雪，一片一片，晶莹剔透，像是上天洒下的泪珠，又像是冬日里最纯净的祝福。

林夏跪在雪地中，单薄的小青衣外只罩着一件早已褪色的旧褂子，寒风吹过，衣袂翻飞，仿佛随时会将她瘦弱的身躯一同带走。她的膝盖早已冻得失去了知觉，额头轻轻触碰着每一片落下的雪花，像是在向这无情的天地祈求着什么。

“哥哥...妹妹...“她轻声呢喃，声音细若蚊蝇，却被寒风瞬间撕碎。她的脸颊被冻得通红，长睫毛上结了一层薄霜，双手在寒风中无助地颤抖着，指尖已经泛出不祥的青紫色。

“我是不是...也要随你们去了...“她在心中默默问道，眼前开始浮现出兄妹温暖的笑颜。就在意识即将消散之际，一阵嘈杂的人声打破了雪地的寂静。

“快看，那边有个小娘子！“

“啧啧，长得可真标致，就是太瘦了些。“

“这大冷天的，怕不是要冻死了...“

林夏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中，她看到一群人正向她走来。为首之人发髻高耸，金丝花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耳垂上的猫眼石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大红锦缎斗篷在雪地中格外刺目。

“王闯来了，快走！“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围观者顿时如鸟兽散，只留下几个胆大的还在远处张望。

王闯大步走到林夏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忽然，他伸手捏住林夏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那张被冻得发青的小脸虽然憔悴，却掩不住天生的清丽脱俗。

“哟，果然是个美人胚子。“王闯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又被轻蔑取代，“听说这里有人卖身葬亲，本少爷正好缺个贴身丫鬟。来人，把她带走！至于那两具尸体...“他嫌恶地皱了皱鼻子，“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就是。“

林夏的瞳孔猛地收缩，一股怒火从心底燃起，竟暂时驱散了周身的寒意。她挣脱王闯的手，声音虽弱却坚定如铁：“大人既买下我，为何不能让我哥哥妹妹入土为安？“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林夏脸上，她被打得偏过头去，一缕鲜血从嘴角溢出，在雪地上绽开一朵刺目的红花。

“贱婢！也敢跟本少爷讨价还价？“王闯甩了甩手，满脸嫌恶，“不过是个丫鬟，真当自己是什么千金小姐了？“

林夏缓缓转回头，眼中燃烧着倔强的火焰。她冷笑一声：“你头戴花枝，油嘴滑舌，一看便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纨绔子弟。想带走我？除非我死！“

王闯勃然大怒，正要命人强行拖走林夏，忽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王闯，你好大的胆子。“

这声音不大，却如一道惊雷炸响在雪地中。王闯浑身一僵，转身时已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上官大人！什么风把您...“

话音未落，一道白色身影已如疾风般掠过，王闯还未看清来人面貌，便被一脚踹翻在雪地中。紧接着是一阵拳脚如雨点般落下，打得他哀嚎连连。

“滚！若再让我看见你欺凌弱小，定不轻饶！“那声音冷若冰霜。

王闯连滚带爬地逃走了，雪地中只剩下那道白色身影和奄奄一息的林夏。

上官邺蹲下身，轻轻拂去林夏脸上的雪花。当他看清那张苍白如纸却依然美丽的小脸时，心头猛地一颤。她的睫毛上还挂着冰晶，嘴角的血迹已经凝固，整个人如同一尊即将破碎的冰雕。

“丁香...“不知为何，这个名字脱口而出。上官邺脱下自己的白狐斗篷，小心翼翼地将林夏包裹起来，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别怕，我带你回家。“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随即转头吩咐随从：“将这两位好好安葬在我家的墓园，要体面周全。“

当林夏再次睁开眼睛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淡紫色的纱帐，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丁香花香。她眨了眨眼，试图分辨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姑娘醒了！快，快去通知少爷！“一个清脆的女声惊喜地叫道。

林夏艰难地撑起身子，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雕刻精美的梨花木床上，身上盖着的锦被柔软得如同云朵。房间陈设典雅，窗边的香炉中袅袅升起一缕青烟。

“我这是...在哪儿？“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袍的年轻男子快步走了进来。他眉目如画，气质清雅，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林夏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她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男子，一时间竟看得痴了。

“丁香！你终于醒了！“上官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眼中满是欣喜与担忧，“你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大夫说若再不醒来，恐怕...“

他说不下去了，只是紧紧握住林夏冰凉的小手，仿佛怕她再次消失。

林夏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正被一个陌生男子握着手，脸颊顿时飞上两朵红云。她轻轻抽回手，低声道：“是公子救了我吗？我哥哥和妹妹他们...“

上官邺温柔地笑了笑：“你放心，我已经命人将他们安葬在我家的墓园，每逢清明寒食，都会有人祭扫。“

泪水瞬间盈满了林夏的眼眶。她挣扎着要下床行礼，却被上官邺轻轻按住：“别动，你身子还虚着。“

“公子大恩，林...丁香无以为报。“她及时改口，决定从此以“丁香“为名，与过去的林夏告别。

上官邺凝视着她含泪的双眼，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保护欲。他轻声说道：“我不要你报答，只要你好好活着。“

接下来的日子，上官邺几乎日日都来探望丁香。他为她带来各种珍稀药材、精美衣物，还有从各地搜罗来的小玩意儿，只为博她一笑。府中下人们私下议论纷纷，都说少爷对这来历不明的姑娘格外不同。

一个月后，丁香的身体已大有好转。这日清晨，上官邺亲自来接她去赏梅。

“我院中的梅花开了，想带你去看看。“他笑着说，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丁香披上他送的白狐斗篷，随他来到后花园。雪后的园子银装素裹，一株红梅傲然绽放，如火如血，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夺目。

“这株梅树是我亲手栽种的。“上官邺轻抚树干，声音温柔，“我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与我心仪之人一同赏梅。“

丁香心头一跳，不敢抬头看他炽热的目光。

上官邺转过身，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丁香，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倒在雪地中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我此生要守护的人。“

“可...可是我身份低微...“丁香声音颤抖。

“我不在乎。“上官邺斩钉截铁地说，“除了做我的妻子，我什么都不要你做。“

就在两人情意绵绵之际，一个冷硬的声音打破了这美好的氛围：“邺儿！“

上官夫人站在廊下，脸色阴沉如铁。她冷冷地扫了丁香一眼，转身就走：“跟我来书房，有话对你说。“

上官邺皱了皱眉，安抚地捏了捏丁香的手：“别担心，我去去就回。“

书房内，上官夫人直截了当地说：“那个丫头，不能留在府里。“

“母亲！“上官邺猛地站起身，“丁香她...“

“住口！“上官夫人一拍桌子，“你可知你与郡主的婚约是圣上默许的？若因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坏了大事，我们上官家如何在朝中立足？“

上官邺面色铁青：“我不会娶什么郡主，我只要丁香！“

“你！“上官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好，好得很！既然如此，就别怪为娘心狠！“

翌日，上官邺被紧急召入宫中，说是边境有军情商议。他前脚刚走，上官夫人后脚就命人将丁香“请“到了自己的院落。

厅堂内，上官夫人端坐在主位，面前的小几上放着一个打开的锦盒，里面整齐地码着数十两黄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丁香姑娘，“上官夫人开门见山，“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邺儿年少不懂事，有些话当不得真。这里有五十两黄金，足够你下半生衣食无忧。你若识相，就拿着它离开上官府。“

丁香静静地看着那些黄金，忽然笑了。那笑容凄美而决绝，让上官夫人心头一震。

“夫人，“丁香缓缓起身，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举手投足间竟流露出大家闺秀的风范，“丁香此生，生为邺哥哥的人，死为邺哥哥的魂。金银珠宝，于我如浮云。无论邺哥哥要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如磐石：“既然邺哥哥与郡主有婚约，丁香愿意等。若夫人不允，丁香宁可一死，也绝不离开。“

上官夫人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实则刚烈的女子，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她第一次认真打量丁香，发现这姑娘眉宇间的气质确实不凡，不似寻常百姓家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