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杂务都告一段落,郭逸也轻松了下来,一切都在计划下有条不紊的进行。
他每日卯时初都会梳理了烟雨楼发过来的消息,一沓消息,有的无非就是些朝廷事,官员事,或是奇奇怪怪的大事。
可今日一条小消息却入了郭逸的眼,他得了这条消息多少有些激动,让自己内心的不安稍有缓解。
这些天虽说得了灵武、平凉、盐川三郡,可是倒底心里不踏实,毕竟隋朝气数虽说将近,可是大业九年也不过是第二次东征结束。
杨广的执念便是建功立业,象他爹一样,明天还要进行第三次东征。
这期间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数,一个不好,那可就是连天的战火。
郭逸曾经过白瑜娑吐露过自己的心声,可是得到的答案却是:“凭咱牧军的力量,就那些个酒囊饭袋……”
这样可怕的想法让郭逸不免担忧,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道理还是懂的,况且变数一直都存在,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可如今这条消息上写的“扶风佛子:向海明信众近万!”自然让郭逸有了想法。
据各种消息汇总,近几个月因着杨玄感的造反,各地或大或小的义军都点燃了反判之火。
在郭逸的脑海中,记得在隋末有两个造反的和尚,一个在南一个在北,这扶风正好在北,应该是他了。
想到这里,郭逸再也坐不住,早饭也没用,捡起案上一个物什就去找白瑜娑。
朔风依如往日卷起不知出处的细沙,轻刮墙壁。
郭逸攥着刚写的卦辞冲进帐时,白瑜娑正用匕首剔着指缝里的隋军甲片,屋顶气孔射下的阳光将他脸映得忽明忽暗。
“军师这是被狼撵了?”白瑜娑头也不抬,刀尖挑起半片泛着冷光的青铜鳞甲,在光柱中晃出细碎的芒,“前儿个刚劫的隋军辎重,要不分你两箱?”
沙哑的嗓音裹着大漠的粗粝,像极了他腰间那把从不离身的弯刀。
郭逸踢开脚边滚落的酒囊,牛皮靴重重踩在满是划痕的案几上,震得陶碗里的马奶酒泛起涟漪。
“白义首还笑得出来?”展开褶皱的卦辞,将他拍在案几上,发出一声闷响。
白瑜娑的匕首“当啷”砸在案上,惊飞了梁上打盹的沙燕。
“怎会!老子的眼线遍布陇右,怎没半点风声?”他脖颈青筋暴起,腰间弯刀随着剧烈动作哗啦作响。
郭逸慢条斯理地转动龟甲,骨面裂纹在他苍白修长的手指间流转,像极了运筹帷幄的丝线:“正因太过招摇。”
他突然压低声音,帐外呼啸的风声仿佛都被隔绝在外,“前日劫的辎重里,可有兵部密函?”
说罢指尖重重叩击案几,“朝廷早把咱们当眼中钉了。”
白瑜娑重新坐下时,衣摆摩擦出沙沙声响。
他摩挲着刀柄,眯起的眼睛里跳动着明明灭灭的光:“军师!你这也太悬乎了,当真?”
“扶风向海明。”郭逸将写满字迹的麻纸“啪”地拍在案上,纸张边缘被他掐出深深的指痕,“此人自称弥勒降世,信徒已过万。”
他突然凑近,身上的墨香混着白瑜娑的血腥气,“我还占了一卦,他若成事,必引朝廷大军前去。”
指尖划过“大兴城”三字时,用力得几乎要将纸戳破,“离天子脚下这么近,哪个更扎眼?”
白瑜娑猛地起身,牛皮靴在毡毯上拖出长长的印记。
忽然,他猛地扯开领口,露出胸口狰狞的箭疤:“这样的话,要如何?”粗重的喘息声里,藏着压抑不住的野心。
郭逸靠在椅背上,羽扇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轻轻敲打着掌心:“咱们只需暗中传些消息,再卖他些战马。”
说到此处,羽扇轻摇,扇面上的光影张牙舞爪,“等朝廷大军扑向扶风,白牧军便能有时间发育,至于以后......”尾音拖得极长,像甩出的诱饵。
光柱依旧安静地切割着室内空间,白瑜娑的瞳孔在明暗交替中不断收缩。
年初在牧场上啃食生肉求生的画面与眼前这盘搅动天下的棋局不断重叠,他突然笑出声,震得屋顶簌簌落沙:“向海明那和尚肯听我们的?”
“这有何难?”郭逸嘴角勾起毒蛇吐信般的弧度,龟甲在他指间翻转,“大家不过是合作关系,他可以有信众,我们就不能让他膨胀?”
骨片抛向空中的瞬间,阳光穿透裂纹,在两人脸上投下交错的阴影,“何况和尚如今最缺的可不就是这些?我们也不用非得让他听我们的,只要他愿意打,我们的目的就成了!”
“可是……”白瑜娑有些迟疑的开口,“万一我们的资助让他壮大了……”
“义首无需担忧,这事我卜过卦,他即使造反,怕也成就不大!”他忽然将龟甲按在白瑜娑粗糙的掌心上,抬头时目光如炬,“再说了,佛子若想骑马,总得有人卖鞍不是?”
白瑜娑低头盯着掌中的龟甲,阳光在他眼角的刀疤上流转,忽然咧嘴笑出一口白牙,拍着郭逸肩膀的手重得几乎要把人拍进椅子里:“好,就按军师说的!”
“至于下一步……”两人凑近案几,郭逸展开陇右地图,用匕首尖戳着扶风位置:“第一,派心腹扮作游方僧,混入向海明信众中传消息:就说‘西北利市,与助弥勒享天下’。”
“第二,咱们的马队改走萧关古道,明面上运盐,暗里送战马。”白瑜娑听得频频点头,也开口道:“第三条:让你的卦师多散布些‘隋朝气数尽在扶风’的流言,老子要让杨广那狗皇帝,把眼睛瞪在和尚身上!”
正说着,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名斥候滚鞍下马,浑身是汗地撞进帐来:“报!扶风来了一队商人,自称要见义首,说是……”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说,“要买三百匹战马,金锭结账。”白瑜娑与郭逸对视一眼,后者羽扇轻摇:“来得正巧。”
他指尖敲了敲地图上的扶风,“问问他们带了多少金,再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