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可卿和离

贾蓉心下暗自思量,只当是因自己强夺了秦可卿的丫鬟,惹得可卿赌气不归,这才致使秦业恼怒。

但他心下也不惧,想着这老岳父向来极重颜面,脾性又温和,断不会为这等小事与贾家彻底翻脸。

于是,他忙堆起笑脸,欲开口说些软话,先将秦可卿哄回府中,待可卿回了家,还不是任他随意摆布。

然贾珍见贾蓉进来,正一腔怒火无处宣泄,见了他,那火气便如决堤之水,怒吼道:“还不速速滚过来,把这和离书签了!”

贾蓉刚欲开口求情,闻得此语,不禁惊得呆立当场,瞪大了双眼,满脸惶惑,不敢置信地问道:“和离书?这是何意?谁要和离?”

贾珍自是不肯吐露自己那腌臜丑事,只一味将过错推到贾蓉身上,呵斥道:“还不是你整日游手好闲,与那狐朋狗友厮混,四处拈花惹草。”

“你在外面荒唐也罢了,竟还妄图染指可卿身边的丫鬟,可卿不从,你便与她起了争执。如今可好,可卿一气之下,定要与你和离!”

贾蓉听闻,如遭雷击,当时便懵了。什么?秦可卿竟要与他和离!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她敢!”

那秦业本就厌恶贾珍,听了他们父子这番言语,尤其是听到贾珍直呼女儿闺名,心中怒火仿若被热油浇淋,腾地燃起。

对着贾珍怒喝道:“你们这两个畜生,速速签了和离书,滚出秦家!”

“我女儿的闺名,岂是你们这等无耻之徒可随意唤的!”

贾珍被秦业这般呵斥,虽心中恨不得将秦业生吞活剥,然此刻却也不便发作,只得强压怒火,暗自咬牙切齿,狠声道:“好好好,你们秦家行事如此决绝,可莫要后悔!”

言罢,又对仍在发愣的贾蓉道:“你既无本事管住自家媳妇儿,便赶紧把这和离书签了!”

贾蓉如何肯依,虽说他有时觉着秦可卿并非事事顺遂他意,可自秦可卿嫁入贾府这半年来,论起为媳之道,也算中规中矩。

他那些个狐朋狗友,哪个不眼馋他娶得这般如花美眷?

他委实不愿和离,实未料到不过强要一陪嫁丫头,竟闹到如此田地。

贾蓉还欲开口辩解,却被贾珍狠狠一瞪,又恶狠狠地威胁道:“你最好赶紧把这和离书签了,不然,便滚出宁国府去!”

贾蓉本就外强中干,自幼便对贾珍畏惧有加,贾珍之言,于他便是金科玉律。

当下纵有千般不愿、万般不舍,也只得颤巍巍地接过和离书,哆哆嗦嗦地签下名字,又摁下手印,一式三份。

贾珍接过贾蓉递来的和离书,便将贾蓉赶出会客厅,令他在秦府外候着。

而后,贾珍将和离书往地上一掷。

冷冷对秦业道:“莫以为此事就此了结!即便你拿住我把柄,可贾府背后的四王八公,岂是你们秦家可抗衡的!”

言罢,一甩衣袖,昂首阔步出了秦府。

秦业颤颤巍巍起身,俯身拾起地上的和离书。

此时,一直在后偷听的秦可卿奔了出来,泪如雨下,对秦业泣道:“多谢父亲!”

秦业红着眼眶,将和离书递到秦可卿手中,声音沙哑而落寞:“罢了,我儿终是脱离了那虎狼之穴。”

“我已吩咐管家,随那贾珍回贾府,取回你的嫁妆,自此,秦家与贾家再无瓜葛。”

秦可卿虽听父亲这般言语,然她亦知贾珍绝非善罢甘休之人。

秦家今日不过是趁其不备,提前设局,令他一时失措。

但秦可卿深知贾珍心性凶狠,又极爱记仇,待他回府缓过神来,定然会与秦家不死不休!

自此,秦贾两家算是结下了死仇。

秦可卿望着年逾七旬、已显老态龙钟的父亲,又念及那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不喜读书的弟弟,心中满是悲哀与无力。

她知晓秦家绝非贾家敌手,虽说此刻握有贾珍把柄,可贾家背后的四王八公相互联姻,彼此庇佑,早已是同气连枝,休戚与共。

然此时秦可卿虽满心忧虑,却也极为感动,她的父亲为了她,竟敢与贾家公然决裂,不惜结下死仇。

秦可卿看着秦业红红的眼睛,泪水潸然而下,哽咽道:“是女儿不孝,累父亲如此!”

贾珍愤愤出了秦府,登上马车,正欲回贾府之际,忽见一少年公子,年约十三四岁,纵马而来。

那公子至秦府门外,轻盈跃下,整了整衣衫,瞥了一眼贾府的车马,便款步走进秦府。

只见这公子生得眉清目秀,腼腆温柔,未语面先红,一副羞羞怯怯之态,恰似娇柔女儿。

贾珍见了,心下不禁一动。

他忙问身旁之人:“这小儿是何人?”

宁府管家尚不知贾蓉与秦可卿已和离,忙回道:“此小儿乃是秦家公子,蓉大奶奶的兄弟,名叫秦钟。”

贾珍闻得此言,冷冷一笑,心中暗自思忖:这秦钟模样生得倒也俊俏,与他那姐姐相较竟也不遑多让。

既一时拿他姐姐无法,不妨先在他这弟弟身上做些文章。

秦可卿与父亲在厅中相对而坐,竟一时无言。

秦业轻拍女儿肩头,叹道:“我儿莫要再哭,为父纵知此举险象环生,然岂能眼睁睁看你于贾府受苦。只盼日后能为你觅个好去处,远离这是非漩涡。”

秦可卿抽泣着点头:“父亲之恩,女儿粉身碎骨亦难报偿。只是那贾珍,定不会轻易放过秦家,这该如何是好?”

秦业眉头紧锁,沉声道:“事已至此,唯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贾府虽势大,我秦家亦有骨气,他若敢来寻衅,为父定与他周旋到底!”

这边秦可卿与秦业忧心忡忡,那边贾珍坐在马车中,脑海里不断浮现秦钟的模样。

他心想,这秦钟若能入了自己彀中,日后或可为己所用。

且说那秦钟,方与贾府数位旁支子弟自秦楼楚馆听曲归来。

秦家门第虽算不得顶尖高门,然秦钟所交游者,多是门第官职与秦家相若之辈。

这秦钟自幼生得一副俊俏模样,眉清目秀间透着股女儿家的娇柔韵味,在那一众纨绔公子哥里,倒也颇有些声名。

前几日,嫁入宁国府的姐姐秦可卿传信来,道是过些时日让他前往荣国府,陪伴那衔玉而生的宝二爷进学。

秦钟闻得此信,心中甚是抵触。

他本就对读书之事毫无兴致,一想到要去陪着旁人诵读诗书,只觉头皮发麻,仿若大难临头。

这几日,他便向相识的贾家旁支子弟探听那宝二爷的消息。

众人皆言,宝二爷生来便口衔宝玉,此事甚是奇异,且生得面如冠玉、风流倜傥,最是喜爱与闺阁女子嬉闹玩耍,于读书一道,却是兴致阑珊。

秦钟听了这般言语,心中竟起了好奇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