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马来亚与缅甸殖民地形成过程比较

第一节 英国在马来半岛与缅甸的早期推进

一 英国到来前其他欧洲人的侵扰

马来亚与缅甸都存在被葡萄牙人等外部势力短暂入侵的历史:1511年,马六甲被葡萄牙舰队占领;1537—1573年的三十六年间,苏门答腊的亚齐人六次侵犯马六甲;1607年荷兰人与亚齐人结盟,于1613—1620年的短短七年间,占领了马来半岛南部的柔佛、彭亨以及北部的吉打和霹雳。1633年,荷兰人利用柔佛王国与葡萄牙人的矛盾,正式涉足马来半岛,并在1641年迫使葡萄牙人投降,从而夺得马六甲,并控制了海峡两岸的贸易。18世纪末,苏门答腊的米南加保人在马来半岛建立森美兰小联邦,布吉斯海盗也不时地占领柔佛、雪兰莪、霹雳等地,并于1784年占领了马六甲。可见,在英国殖民者到来之前,马来半岛也经历了其他欧洲殖民者的入侵,以及东南亚海岛地区亚齐人、米南加保人与布吉斯人的短暂侵扰。正如曾就学于新加坡大学的马里兰大学教授薛君度先生所说,早在英国人统治以前,马来亚已经在其他欧洲人数世纪的半统治状态下。两三百年中半岛马来人与外部世界的接触、碰撞与互动,在某种程度上锻炼了马来人灵活和妥协的商业民族性格。

缅甸处于中国与印度两大帝国之间。但是,除东南亚大陆王国间的战争与领土转变之外,不存在类似于马来世界的室利佛逝与马六甲那样的商业帝国,也没有与外部世界进行复杂广泛的交往,更没经历过地理大发现以来马来世界与欧洲人和多岛海各土著民族“相遇”的经历。只是在1599年,阿拉干国王在葡萄牙雇佣军协助下,攻占了仰光河与勃固河交汇处的丁茵古城(又称沙廉港,Syriam)。此后这里一度由葡萄牙雇佣军驻守,并奉葡萄牙人勃利多为总督。勃利多在沙廉强行向过往船只征收捐税,甚至为掠夺金银而破坏缅甸佛塔。1613年,缅甸国王收复丁茵古城,处死勃利多,清除了葡萄牙势力。1688年,法国东印度公司在沙廉开设商站;1709—1743年,英国人开始在沙廉开设商站、经营军火生意、建造木制帆船。另外,荷兰人也曾在此设立过商站。但是,1756年,雍籍牙(Aung Zeya,即阿朗帕耶,1752—1760年在位)国王攻克沙廉港,赶走法国人。后来,沙廉港随着仰光的发达与勃固河的淤积而衰落,直到英国人于1852年占领下缅甸后才正式开发这里,并设立了炼油厂。所以,即便在沙廉港等少数港口地区,在英国殖民前缅甸人与欧洲人只发生过短暂“碰撞”。

可见,在英国殖民者到来之前,在缅甸葡萄牙人、荷兰人、法国人都只是匆匆过客。而且,缅甸人与欧洲人的接触严格说要晚于马来亚人。这个大陆国家的强盛与坚韧,大多在与周边国家打交道时得到体现,与来自遥远欧洲的各个民族十分陌生。当然,缅甸的阿拉干人稍有例外:他们善于航海,并曾经与葡萄牙海盗合作而势力大增,1550—1666年的一个世纪为阿拉干的鼎盛时期,其国王敏耶沙在1599年应东吁王国之邀,派出葡萄牙人勃利多率领雇佣军去联合攻打勃固王国。1785年,阿拉干国王被贡榜王朝的孟云王(Bo Daw Paya,1782—1819年在位)废黜,其领土并入缅甸王国的版图。此后,英国借口制造事端,使阿拉干问题成为发动第一次英缅战争的导火索,也使阿拉干成为缅甸最先被迫割让给殖民者的土地。

从马来亚与缅甸的英属殖民地形成的具体过程看,马来亚历经了一个多世纪的步步拼凑,才形成位于海岛东南亚、以马来半岛为中心的英国殖民国家,在这个拼凑过程中,英国殖民者动机明确、出击主动,而且并未以武力征服作为其主要手段。相比之下,缅甸逐渐成为英属殖民地,更多的是作为英印帝国边界的扩张而进行,政治利益领先、资源抢占并举,是一个武力征服的过程。而且,初始时期,英国殖民者在缅甸的政治利益与领土扩张利益比经济利益更重要。这样,在靠商业贸易、工业制造、海外扩张起家的英国人眼中,缅甸并不重要,一直是他们价值认知的主流。而且,在缅甸成为英国殖民地过程中,商人与探险家等民间殖民者的作用不明显,英国基督教传教士也未站稳脚跟,是英印政府、英印军队与东印度公司发动的战争起了关键作用。

二 英属海峡殖民地的建立

槟榔屿(Pulau Pinang)是一个靠近马来半岛西岸、马六甲海峡北部的一个小岛。16世纪末,英国人在槟榔屿附近拦截葡萄牙人的香料运输船时,开始认识到这座小岛在地理位置上的重要性。1786年,英国从这个小岛开始正式染指马来半岛。当时,“英国是传统的海上强国,对占领大洋上的要冲一向非常敏感。马来半岛与苏门答腊岛之间的马六甲海峡,是进出远东的必经通道。所以,英国人在东南亚首先插手马来半岛,就是很自然的事了”[1]。那时,吉打州苏丹阿卜杜拉欲将槟榔屿租给英国东印度公司,借以获得船坚炮利的英国东印度公司的保护。槟榔屿当时荒无人烟,但是反应灵敏的前英国东印度公司职员、商人弗朗西斯·莱特立即以英王乔治三世的名义,以年租金3万西班牙元(1791年签订新约减为6000西班牙元)的代价,以及在吉打州遭受侵犯时提供援助的承诺,接管了槟榔屿。

这是英国商人以王室名义在马来半岛首次正式获得控制权的地方。英国人在槟榔屿的立足意味着东印度公司变成了具有领土的“国家”政府,在地区安全中埋下了不确定的因素。[2]1786年,英国正式占领槟榔屿后,将其易名为“威尔士太子岛”,并在此建立自由港,使它成为连接印度、中国、荷属东印度群岛等地的中继站。可见,英国殖民者登陆槟榔屿和马来半岛,看上去是由具有商人身份的莱特与吉打州苏丹通过交易完成的,表面上没有英国政府或英印政府的参与,更没有使用战争手段。但是,英国人获取槟榔屿,与这个小岛在商业贸易上的重要地理位置密切相关。

1800年,英国东印度公司又获得位于马来半岛西海岸的狭长地带威斯利省——与槟榔屿一衣带水、仅隔2英里。霹雳、丁加奴、雪兰莪和廖内-柔佛等苏丹国首领,也步吉打州苏丹的后尘,希望与英国人联手打击荷兰人、布吉斯人和敌对的苏丹国。数年之后,英国人于19世纪的头十年,趁法国人在欧洲与反法联盟酣战之际,直接占领荷属东印度公司在马来半岛和印度尼西亚群岛的几块领地,以防止拿破仑征服尼德兰政权后,荷兰人在海岛东南亚的领地落入法国人之手。当时,马六甲仍然被荷兰人占领,法国大革命后荷兰国王威廉五世(William V,1784—1806年在位)被推翻,他流亡伦敦时发表“丘园训谕”,宣称自己在马来世界的殖民领地暂时交由盟友英国代管。这样,马六甲于1795年被委托给英国政府。1814年《伦敦条约》签订后,英国根据承诺于1818年将马六甲等地归还了荷兰。但是,1824年3月,英国外交大臣乔治·坎宁(George Canning) 与荷兰全权代表亨利·法格尔(Henry Fagel)签订《英荷条约》(又称《伦敦条约》或《苏门答腊条约》),英国正式获得了对马六甲的统治权。可见,英国对马六甲的获取,与拿破仑战争有关1815年《维也纳条约》签订,导致欧洲局势对荷兰不利。这是种以看似友好的帮助、实则坐收渔翁之利的做法。通过1824年《英荷条约》,英国与荷兰在东南亚海岛地区势力范围的划分正式开始了。

这样,沿马六甲海峡的槟榔屿、荷兰国王托管的马六甲,以及威斯利省都先后落入英国人之手。这些地方一并形成了控制马六甲海峡咽喉的海港区殖民地。多海岛地区的贸易活动变成以英国控制的槟榔屿—马六甲为中心,而不再是以荷兰人控制的马六甲—廖内群岛为中心了。在这个殖民地建立的过程中,英国人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与人和的先机,也奠定了它向马来半岛及婆罗洲扩张的基础。

与此同时,英国在远东地区的重要奠基人是时为东印度公司普通雇员的斯坦福·莱佛士,他坚信英国迟早要成为多海岛地区的最高霸主。这个出身贫寒、14岁进入东印度公司任职的殖民者,在拿破仑政府利用爪哇为跳板,企图摧毁英国东印度公司与中国通商的海路与船舰时,受英属印度总督基尔伯特·明托勋爵(Lord Gilbert Minto)的委任,部署并实施了英军从海路入侵爪哇的任务。1811—1816年,年仅30岁的莱佛士担任爪哇的副总督,他对荷兰在东印度群岛推行的强迫种植制度进行改革。1816年,莱佛士应召回国后,当选皇家学会会员并被授封为爵士。当他再度置身于远东事务,担任位于苏门答腊西海岸的明古鲁总督时,鉴于荷兰摆脱欧洲危机后重新控制海峡诸岛并继续推行强制性商业垄断政策的状况,莱佛士建立新的殖民据点,他决心秉承英国的自由主义贸易观念。以使英国的殖民势力向海岛东南亚推进。

莱佛士凭借自己对东南亚的渊博知识与巧如簧舌的鼓动能力,使届时担任英属印度帝国总督的黑斯廷斯勋爵(Lord Hastings)相信:要保护英国在南亚东南亚的贸易,必须向马六甲海峡的南部进发,并建立一个新的前沿哨所,以开辟向中国海扩展的道路。1818年12月,莱佛士奉黑斯廷斯之命,前往海峡南部探险以寻找合适的地方。他看到荷兰人已在廖内群岛扎根,就把眼光转向荒无人烟的小岛新加坡,敏锐地看到作为新港口该岛的地理优势非同一般:新加坡地处马六甲海峡最南端,自然会成为马来群岛、苏门答腊岛和东部各岛屿间的贸易中心;从暹罗、印支半岛、中国都能够通过海路抵达新加坡,它又是从欧洲和印度前往远东地区,最短航线上的必经之地;[3]新加坡自身拥有丰富的饮用水,是天然的避风良港,无形中会成为东西方商人交换产品的中心港口。

莱佛士很快以贿买方式获得这个重要的岛屿。1819年1月28日,莱佛士抵达新加坡,当时该岛屿名义上由廖内-柔佛的苏丹统治。苏丹处于荷兰人和布吉斯人的控制下,内部又因王位继承问题而四分五裂。廖内-柔佛的老苏丹于1812年去世,小王子东姑·拉赫曼(Tengku Abdul Rahman)得到布吉斯人的支持,兄长东姑·侯赛因(Tengku Long Husain)被迫流亡廖内群岛。侯赛因得到廖内-柔佛的司法大臣、新加坡的地方长官天猛公以及彭亨的宰相的帮助,于1818年,即荷兰人与东姑·拉赫曼签订条约时,被承认为廖内-柔佛的新苏丹。但是,荷兰人要求在廖内群岛重建哨所作为回报。在此紧要时刻,莱佛士与廖内-柔佛苏丹国的天猛公,将大王子东姑·侯赛因偷运回新加坡,他们提出承认侯赛因政权,每年向侯赛因提供一定的资金援助。但是,其前提条件是侯赛因要让英国人在新加坡设立贸易站点。

1819年2月6日,莱佛士与侯赛因及天猛公正式签署条约。4个月后,侯赛因开始在新加坡这个“乡村行宫”居留,成为新加坡的“苏丹”。但是,这个苏丹并没有得到其弟、廖内-柔佛的新苏丹拉赫曼的承认,也没有实际权力。但是,作为英国殖民地的新加坡现代政权就此产生。1822年,莱佛士离任明古鲁总督,回到新加坡,在这里建立警察部队和行政机构,创制新加坡的临时法典,建立莱佛士学校。1823年,新加坡被正式宣布为自由港,1824年,莱佛士与侯赛因苏丹签订条约,侯赛因得到一笔养老金,并被允许与天猛公继续居住在新加坡,此后这两位马来人首领渐渐退出政治舞台,新加坡岛屿成为英国人的领地。荷兰人根据《1824年英荷条约》不再对英国人占领新加坡持有异议。莱佛士因健康状况恶化而返回伦敦。1826年,由槟榔屿、威斯利、马六甲和新加坡组成的海峡殖民地(Straits Settlements,SS,1826—1948)得以建立,其首府最早设立在槟榔屿,后来,随着新加坡的发展及其重要性的上升,1832年海峡殖民地把首府迁往新加坡,使新加坡成为英属印度管辖下海峡殖民地中最重要的中心部分。

研究马来亚历史的著名学者芭芭拉·沃森·安达娅认为,1819年莱佛士与廖内-柔佛司法大臣天猛公签约并开始兴建新加坡港口。这对于马来人和英国人都标志着一个新的历史开端,表明英国商业利益在马来世界占据主导地位,与此前建立的槟榔屿商港一样英国人在新加坡商港也实行自由贸易政策。但是,槟榔屿没有处于中国与多海岛地区的重要航线上,其贸易活动主要覆盖马六甲海峡与泰国南部;新加坡不仅能够全面地覆盖多海岛地区的海洋贸易活动,而且,由于它实行完全不同于荷属巴达维亚的强制性关税政策,即便对荷属东印度群岛的商人来说,新加坡也具有更大的吸引力。这样,对马来人来说,新加坡港口的兴起标志着廖内群岛贸易中心之历史的终结。对英国人而言,新加坡港口成为他们在海岛东南亚进行殖民主义的政治统治、经济扩展和文化侵蚀的最重要的新据点。对外来文化进行反馈与吸收有数百年历史的马来人,平静地接受了新兴工业化的英国在马来半岛取代衰落的老牌殖民者荷兰的现实。[4]

三 第一次英缅战争与缅甸西部领土丧失

对于一个相对集权的大陆东南亚国家来说,英国殖民者的入侵就不像它面对一个个分散弱小的马来亚苏丹国那么容易。所以,英国对缅甸的殖民推进,从一开始就是以军事占领为主导方式进行的。“到1600年,在暹罗、缅甸和越南,未来统一的基础已经奠定。”[5]如果没有外力干涉,中南半岛的历史与它在19世纪与20世纪上半叶呈现的历史可能不一样。然而,18世纪下半叶到19世纪初,“法国和英国争斗的重点,已从印度扩大到中南半岛。邻近印度的缅甸,成为英、法争斗的重点对象”[6]

英国入侵缅甸的前奏也由东印度公司打响。1754年4月,公司派遣大卫·霍特率领军队,占领了离印度的马德拉斯与孟加拉国较近的尼格莱斯岛。这里容易成为英国船舰避风给养、停泊休整的桥头堡,在英国与法国争夺中南半岛的斗争中,占领尼格莱斯岛就达到先发制人的目的。1759年,缅甸人民抵抗英国殖民先锋部队的“尼格莱斯岛事件”爆发。次年,雍籍牙国王(Aung Zeya,即阿朗帕耶,1752—1760年在位)逝世,英国与缅甸的冲突表面上停止。但是,英印殖民政府一直伺机打开通往缅甸的大门。1817年,英印军队两次进入阿萨姆,第二年缅甸军队攻入曼尼坡。这样,由于缅甸西部的狭长地带与英属印度的领土接壤,英国在巩固了其印度南部的殖民统治后,开始全力向东扩张,局部冲突酿成战争已经不可避免。

在莱佛士“获得”新加坡,并将它与马六甲、槟榔屿与威斯利省合并为海峡殖民地后,本来具有地缘性战略位置的缅甸,对于东南亚的英国殖民者的重要性更加突显:缅甸位于印度与中国之间,是两大国陆路交通的必经之地;缅甸横亘在英属印度与英属海峡殖民地之间,将英国南亚次大陆的殖民地与东南亚海岛地区的殖民地连接起来。或者说无论从印度到中国,还是从印度到海岛东南亚,缅甸都扼其海陆要冲。

为此,1795—1811年间,东印度公司六次派出使者到缅甸,都没能达到诱使缅甸王朝统治者签订不平等条约的目的。1810年,英国外交大臣乔治·坎宁亲自出访缅甸,他指出只要英印政府派出一支军队,就足以征服阿拉干,而“占领阿拉干将为英国政府提供极好的机会,取得从吉大港到尼格莱斯湾的广阔地区”[7]。因此,英国人支持逃到英属印度的阿拉干人开展反对缅甸王朝的活动。最后,在阿拉干与吉大港之间的沙普里岛发生的事件,成为第一次英缅战争的导火线:1823年2月,英军占领沙普里岛,9月缅军登陆沙普里岛并驱逐英军,两国军队对沙普里岛的反复占领与相互驱逐,终于酿成1824年3月开始的第一次英缅战争。

战争开始后,双方都投入大量兵力在阿萨姆与阿拉干作战。但是,两军最终仍然以伊洛瓦底江流域作为主要战场:1824年5月,英印军队占领仰光、马都八、土瓦、丹老、勃固等缅甸沿海的主要城镇,从南面威胁缅甸王朝的中心地区。这种形势使缅甸王朝感到震惊,国王急派1816年平叛阿拉干立功、从而晋封为“摩诃班都拉”(意为“伟大的亲朋众多者”)的将领班都拉(Maha Bandula,1782—1825年在世),先在缅北战场数次打败英军,后来又率领6万人挥师南下。班都拉一行冒着酷暑大雨,翻越了阿拉干山脉,于当年11月抵达伊洛瓦底江三角洲增援仰光的缅军。但是,在转战南北中损兵折将、疲惫不堪的缅军,遭遇英印军队及其增援部队时损失惨重。尽管如此,仰光失守后缅军仍然围困英军数月之久,后来才不得不向北退往达柳漂。1825年4月,班都拉在达柳漂兵败阵亡、以身殉国。英印军队趁机北上,占领伊洛瓦底江下游的古都卑谬。1826年1月,英军继续溯伊洛瓦底江北上,攻占敏巫与仁安羌,2月又占领古都蒲甘,抵达离首都阿瓦近在咫尺的杨达波村。缅甸王朝在重兵压城的情况下,不得不与英印政府签订了不平等的《杨达波条约》。条约规定:缅甸王朝放弃对阿萨姆及克车地区的管辖权,承认曼尼坡原有统治者的地位;割让阿拉干与丹那沙林给英印帝国;赔款1000万卢比;英国使臣有权进驻缅甸的首都阿瓦;双方签订通商条约,英印商船可免税自由出入缅甸港口。结果,缅甸王国的疆域大大缩小、主权严重受损。位于缅甸最南端、其东南与暹罗接壤,北靠孟邦,包括毛淡棉、土瓦、丹老等沿海城镇与岛屿的丹那沙林被割让给英国,这使缅甸失去南方位于萨尔温江入海口的最主要的海港城镇毛淡棉。1827年,英国人在毛淡棉设立行政机构,开设口岸、开办工厂、商店与学校,出版报纸,开始了长达120多年的殖民统治。

相比之下,英国入侵并强占缅甸西部与南端狭长地带,与它在马来半岛建立英属海峡殖民地不一样。首先,英国殖民者在两地遭遇的对手不同:建立海峡殖民地过程中英国人应对的是分散的苏丹王国,以及可以通过利益互换而达到目的的荷兰殖民者。这样,“英国人的介入最初也得益于如下现实:槟榔屿、新加坡、威斯利省和马六甲尚未被任何马来强国占有”[8]。在缅甸的西部与南端,英国殖民者面对的是一个强大统一,且一体化程度较高的内陆主权国家,这个国家在中南半岛处于强盛地位。其次,英国殖民者在两个殖民地建立过程中,采取的手段不一样:在海峡殖民地他们主要通过“贿买”“协商”与“签约”的方式,一点点地将领土置于自己的管辖范围,然后再建成一个由伦敦直接管辖的殖民地;在缅甸的西部与南端,英国通过兵戎相见,很快吞并缅甸的阿拉干、曼尼坡、丹那沙林等所谓与英印帝国的“安全”相关的地带。再次,英国殖民者在马来亚与缅甸所抢占的地区在地缘重要性上也不一样:海峡殖民地沿马六甲海峡并位于马来半岛的中心区,很快在殖民扩张中发挥了从核心据点向外辐射和推进的作用;在缅甸,第一次英缅战争没能占领缅甸的中心区,而是形成了一种由西向东包围缅甸中心区的态势,成为殖民者以武力继续推进的起点和未来征战的后方。在这个过程中,前者实际上为后来的马来半岛之“演变”提供了所谓“和平”推进之样板,后者从一开始就走上了剑拔弩张的军事对峙的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