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
王德用回到了自家府里。
对于赵成这种这么离谱的,要自己给对方当靠山的事,向来谨慎的王德用肯定是不会答应的。
不过这才刚坐下来没多久,家中的小妾才给他端来了开胃的汤水,还有饭菜,他忽然一下子,便又感觉到有点不对。
官家二十四岁都还没有子嗣,是整个京师的人都知道的。
而皇后郭氏,九年无子。这寻常人家,别说是九年了,就是两年生不出来儿子,都怕是得怀疑哪里是不是出什么问题。
如今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人,说官家生不出儿子,有可能是因为汞、铅、丹砂这些毒物,尔后还让他给官家带信。
王德用总感觉……
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人,说不定是针对自己。
尤其是对方还让他带信。
他带吧,那就是随随便便相信一个市井之人的胡话,王德用你做事究竟有没有经过脑子?
不带吧,万一是真的,到时候,真让对方给说对了,那自己是不是就是对官家不忠?有知情不报的嫌疑?
而且对方找自己不成,接下来肯定还会找其他人。
别到时候,对方到了官家的御前,被官家给赏赐,然后给他说一句,‘我一早就跟枢密副使王相公提过了,可王相公不相信我’,又或是‘王相公怕是别有用心,所以才故意知情不报。’
那他岂不是仕途毁于一旦?
其实他还是很想当官的。
而且试问,这天底下,谁不喜欢当官?
古人云: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就怕那赵成,其实是个小人啊。
“相公没胃口?”
见汤水,饭菜都已经是放下了,王德用却一脸不太想吃的样子,小妾柳氏问道。
王德用又想了想,心中便道:这靠山之事,可以另说,但这生不出子嗣之事,却是必须跟官家提一提,若说是从市井偶尔听来的,料想官家也不会责备他什么。
第二天,等上完了朝,差不多所有人都退回到自己的班房去当值。
王德用便悄悄地找了一个机会,跟官家单独聊一聊。
……
垂拱殿。
刚刚上完朝,王德用便又找自己,宋仁宗赵祯自是觉得麻烦的。
不过他是被刘娥给抚养长大的,打小就被教育成要成为一名明君,因而,对王德用这种上朝的时候不把事情交代清楚,非要下了朝再来说,也只能是内心万般不愿,但也无可奈何地继续接见对方。
今年二十四岁的宋仁宗赵祯,看着有点瘦削,而且气色上,也不是很好。
用一句简单通俗的话来说便是,一脸肾虚的模样。
“王卿还有何事想要上奏?”
二十四岁的宋仁宗赵祯,此时正值‘青春期’,加上刘娥于今年驾崩,而养他长大的杨太后,又对他管得并不是很严,自是立马开始放飞自我,整日跟后宫的尚、杨两位美人混在一起,以至于都吃不下饭。
现在下了朝,正想继续去跟尚、杨二位美人鬼混呢。
却是被王德用给拦下了。
而王德用一看自家官家这副摸样,也感觉他生不出来子嗣,有可能跟纵欲过度,也无不关系。
不过九年前,皇后郭氏刚刚入宫之时,官家也还没有如今这般,因此,倒也不能完全怪那尚、杨二位美人。
王德用一脸惶恐的模样,低头拱手回道:“禀官家,臣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宋仁宗赵祯是一个很是随和之人,脸色青白地淡淡笑了笑,这才道:“你我君臣,有何当说不当说的,直说便是。”
王德用便把赵成的事给说了出来。
当然,王德用并没有把事情的全部经过都说出来,只是说自己偶然遇到一个人,据对方所说,官家之所以生不出来子嗣,极有可能跟这皇宫的建筑材料有关。
“对方说,汞、铅、丹砂,都是剧毒之物,官家住在这样的地方,又怎么可能能够生出子嗣。”
赵祯此时也是问道:“他为何对皇宫用何种建筑材料如此清楚?”
王德用想想,好像也是,那保不齐,对方还是凶手?
如此甚好!
直接把对方抓拿归案,免得到时候给自己留下什么麻烦。
王德用道:“官家的意思是……需要臣把对方给抓来好好地审问?”
其实用了什么建筑材料,也不是什么秘密,毕竟那么多的工匠,一打听,就知道。
或许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赵祯便道:“你去查查当初修建皇宫的工匠,是不是真如那人所说用了很多这样的剧毒之物。”
王德用立马行动,不用半天的功夫,就把当初修建皇宫的一些工匠,还有负责人都找了来。
这些工匠、负责人,也被这场面给吓傻了,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老老实实地回答王德用的问题。
最后的答案是,确实,他们使用了不少的朱砂或者是辰砂,但你说他们还用了很多的铅,还有汞,这就说得有点过了。
而且像是朱砂或者是辰砂这种东西,在很多其他的地方,也都能看到,比如说:生漆、印泥、印油、朱红雕刻漆器和绘画等。
因此……
这完完全全就是污蔑啊,他们都是在合乎规范的情况下,使用的这些东西。
且若是这些东西能害人性命,那为何就害官家一人,其他内侍、宫女,却一点也不受影响?
这分明说不过去嘛!
随后一个个便都开始在那叫冤。
王德用见事情也没什么进展了,翌日一早,便把调查结果报告给了赵祯。
赵祯想想也是,若是皇宫的建筑材料真的用了那么多的铅,那这造价能便宜?
赵祯便道:“既如此,那这所谓的‘以汞灌梁,铅封椽头,丹砂涂壁’,都不过是无知小民,在以讹传讹罢了。”
王德用拱手道:“那便是那个人在胡说八道,散播谣言。官家!需要臣把他对方给抓回来,好好严刑地审问,问问他为何要散播谣言?”
赵祯毕竟谥号是仁宗,对这些街头的谣言,又岂会真的在意,淡然道:
“罢了,既知是无知小民,又何须再与之计较?万一对方也是看朕这么多年了,都还没有一个子嗣,因而才着急。想来,对方也不过是想要从我这得一个官。无须再去理会。”
王德用对官家顿时佩服至极,“官家盛德。”
“好了,别拍马屁了,回去当值吧。”
赵祯一脸淡然地说完。
王德用依旧是一脸敬重地看着官家,最后慢慢地退了下去。
等王德用离开了以后……
一抹苦涩,也是出现在了对方的脸上。
只见赵祯深吸了一口气,虽说知道这是一件乌龙事件,但九年没有子嗣,确实是他的一块心病。
“没想到民间都开始注意起来了。”
……
与此同时……
赵成这边。
赵成自是不知自己几乎与牢狱之灾擦肩而过。
不过赵成也知道自己看到的资料不一定就是对的,因而他信上所说的是,‘怕是’与汞、铅、丹砂这些东西有关,也没说是一定。
赵成还知道宋仁宗前期比较地好色,身子还弱,还跟美女一起玩双飞,所以对方小蝌蚪的质量,或许本来就不行。
经过了两天的准备,赵成已经准备了两千支蜡烛。
古代蜡烛跟现代的蜡烛不一样。
一个是用的虫蜡,另一个是石油提炼后的副产品。
还有就是,制作出来的大小也不一样,古代的蜡烛,一般都会做得比较地粗一些。
反之……
现代的蜡烛,就比较地细。
但这些都不是事,反正别人卖二十文一支,自己的蜡烛没有对方的大,对方的粗,那自己就只卖五文钱一支。
到了后期,若是赵成能联系上现代的蜡烛厂家,说不定还可以在对方那里定制。
事实上,赵成已经问过了,对方回复说,他们都是一整条生产线这样的,所以不太好给他调。
但赵成说他量大,而且长期要,对方便说考虑一下,并且,又问了赵成要多少。
赵成吹牛逼不打草稿,说一个月要十万支,而且以后可能还会加。
要知道自打美国增加了关税,搞起了贸易战,生意很不好做,都卷得不行。
一看赵成的单子这么大,把对面给激动得,连忙‘卖家正在输入’,不过或许是后面想了想觉得赵成在吹牛逼吧,不好意思当场给赵成点破,这不是一个专业的客服应该做的,最后便问了问赵成是做什么的,因为正常人都不可能用到这么大的量。
这话问的,这就有点像是问正在修空调的师傅说,师傅你是干什么的。
他买蜡烛,那当然是卖蜡烛啊。
难道他自己点着玩?
不过能不能消化十万支,其实赵成自己心里也有些打鼓。
就拿开封城一百万人来算,还有推算说一百二十万的,但这里方便计算,只拿一百万。
然一百万人,能每日都消费得起蜡烛的,可能不到五分之一。
皆因穷人大抵都是点油灯。
油灯点一个晚上的价格,差不多也是四五文。
但赵成的蜡烛烧得可能比油灯要快上一些,除非他能把蜡烛的价格再往下降一降,降到三文钱,否则,估计还是有不少人会坚持使用油灯。
不过油灯有一点也是很不好,烧起来会有味道,而且容易冒烟,为此,古人才不惜发明了‘长信宫灯’。
在这一点上,现代的蜡烛倒是有着绝对的优势,毕竟绝对的无色无味还没黑烟,而你若想加点味道,也不是不行,毕竟还有薰衣草蜡烛。
假若是二十万人能够消费得起,而他一个月要十万的货。
那么似乎,也不是那么难。
但他还要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你这样做肯定会抢走不少人的生意,而且人家有的买家可能买惯了这一家,就不会到别家去买,另外人家负责采购的说不定还要吃回扣。
从理论上来说,开封城消化每月十万支,轻轻松松。
但这仅仅只是理论。你能打有什么用,出来混,是要看关系的。
别到时候生意抢多了,其他人眼红请人来把他的摊子给砸了。
……
这一日。
赵成给范仲淹写好了信,而且还找了一个小孩,让对方把信给交到范仲淹的手里后,便开始了自己的卖货郎的生涯。
他如今身上只能说一文钱没有,所以直接开店是想都不要想,还是得先从赚到购买店铺,或者是租用店铺的钱才行。
跟张婆婆要了一副担子,担着一边两百支蜡烛,就在外面卖。
要说做买卖,还真不容易,你还得在大街上吆喝。
偏偏赵成面皮薄,也没干过这样的事。
一开始那是相当地不适。
不过他不断地催眠自己,“反正又没有人认识你,反正又没有人认识你……”
如此喊了十来次后,他终于是喊出了自己的第一声吆喝,“卖蜡烛喽!五文钱一支,能点一晚上。”
不少人一听,居然还有这么便宜的蜡烛,纷纷侧目。
很快,一位读书人便走了上来。
“能否让我看看你的蜡烛?”
“随便看!”
这蜡烛做的比一般的蜡烛,要细得多,短得多。
然而那些粗大的,一支却是要至少二十文,甚至是一百文以上,贵的,供皇宫里使用的,更是一支卖四百文。
不过那种往往有人的手臂那么粗,那么长。
应该是专门拿来插在一个架子上,拿来照亮整个宫殿用的。
“你这蜡烛,当中可是棉芯?”
赵成立马热情介绍道:“客人好眼力,这棉芯经过特殊泡制,绝不冒黑烟。”
“我能否点一支看看?”
“自是可以。”
赵成随后便给对方点了一根看看,只见烛光稳定,也没有什么异味,虽说小巧是小巧了些,是它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
可赵成卖得便宜啊。
而且亮度也没什么区别。
“你这家蜡烛与别家的蜡烛,为何不一样?这蜡摸着全然不同,且还算是纯,真能点上一整晚?你可莫要糊弄我。”
赵成也是尴尬地咳嗽了两声,道:“说能点一晚上,那肯定是诓骗客人你的,但三支、四支轮着来,绝对能叫客人你从前一日的日暮,一直听到第二日的鸡鸣。当下搞促销,若能一次性购置二十支以上,我还送你一定时灭烛器。”
“你要送我何物?”
赵成便拿了一个定时灭烛器出来:“就是这个,把这个往蜡烛上一套,想叫蜡烛在何时灭,蜡烛便在何时灭。”
等赵成示范了一下后,啪的一声,蜡烛就被一个金属盖子给盖住熄了烛光,对方看后一脸惊讶。
随后道:“拿二十支来,好用以后再找你拿。”
油灯太暗,且有味,还有黑烟,而即便是最便宜的桦烛,在大宋也要卖到二十文一支,且还烧不了这么久。
读书人明显手里还是有些充裕的,且二十支才一百文,按赵成的意思,能烧五夜,这折合下来,一夜也才二十文,值了!
其他人一看还有这么便宜的蜡烛,就算是不买的,也纷纷蛄蛹了上来。
终究这看看见识一下也好。
赵成才担出来四百支,可这不一会的功夫,就被他们给拿光了。
搞得赵成当场便愣在了原地。靠?难道自己还是太心善了?定价太低?
这些狗东西该不会是买了去,好倒腾着再赚一笔吧?
所以我成批发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