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替代品

大雪纷纷扬扬落在天城，雪中万家灯火如明艳新橙，玉京城方正布局如棋盘，四周大街小巷错落有致，各家各户正洋溢着跨年的气息。

而作为全国权力中心的天宫与天城仅有一河之隔，巍峨森严矗立在雪色之中。

议事大殿中安静肃穆，殿穹顶二十八宿星图熠熠生辉如星光流转，一人披着玄色大氅端坐在鎏金御案上，执棋而下，眉眼冷峻，神情里流露出些许傲色，不过二十出头却是一身气质

夔牛鼓声响起，当值星官便捧着一把剑毕恭毕敬走到议事大殿圆坛中心，念过一段颂词后，将剑插入圆坛中心的纹理里。

霎那间，紫、黑、白三色星辰之力自天传下，注入星图投下三方幻影。

国设议会，议会分紫薇、奇门、天市三方管辖，来者便是三方议会阁老----紫薇战将统领皇甫嵩、奇门阁老赵湘子、天市首座洛神客。

“新年将至，今请三卿共议国事。”高堂之上人不怒而威，雄浑男音落在殿内。

紫微统帅王上官嵩铠甲未卸，冷脸严肃，他屈指弹出一道血色战报，霎时在穹顶幻化出绵延整个大殿的烽燧影像：禀过天帝，北境十万异族已被全面击溃，收服城池十一处，漠北异族退居大荒腹地。漠北使臣请求签订停战条约。

闻此捷报，仙帝执棋叩枰而笑面上大悦，“皇叔戍边辛苦，今大破敌军，乃天国之幸。可想要什么奖赏？”

“臣戍北境十载，无数将士因同异族搏命而陨，伏请明公加封英魂，再拨金抚恤其妻儿老小，以慰烈士在天之灵。”上官嵩一脸正直意气。

“北境王真是为民为国，其仁厚之声早已传遍大街小巷，就连我路过一些孩童，他们都在夸赞将军是大英雄。果真有英雄气概也。”赵湘子一脸笑意地说着。

上官嵩听出赵湘子的口蜜腹剑，连忙一番赤诚抱拳道，“陛下，鄙人乃一介莽夫，只知舞刀弄枪，若非仰赖先帝慈心恩德，又有天帝如今信赖重用，才有建功立业之机会。赵大人，依我之见，天帝明公才乃真英雄也。”

“好了，皇叔向来为民为国，百姓传唱也是自然之理。”天帝唇畔衔笑，“皇叔如今大败敌国，护卫边疆有功，行军三十年劳苦功高。孤命你夏日返京述职，与漠北使臣一同协商停战条约。”

“是。”皇甫嵩作揖谢恩。

天帝垂眸落下一子，“赵卿掌六部，洛卿司度支，且将去年账册玉牒与孤校来。待两位长老勾稽既毕，再奏天行院遴才大典之要略。”

玄铁螭首忽吐云篆，映得账目星辉流转，天市首座洛神客展开镌刻着山河纹的玉简，灵光中浮现出二十八星宿对应的产业税源。

洛神客不疾不徐地缓缓说道，“去年国库结余三亿九千八百万灵石，其中七成锁定于镇国大阵养护专项。“她指尖点在北方玄武星域投影上，“按《战时特别预算法》，北境军费分三批次拨付，首期两千万用于战备物资采买，实际交割时因幽州铁精价格暴涨三成，导致玄甲军重弩置换项超支四百七十万。奇门监本年度常规预算两千三百万，但天工坊地脉改造工程触发《灾害应急条例》追加拨款。七月南疆蝗灾引发灵谷减产，为稳定神农司药炉丹火不熄，经政事堂合议增拨两千一百万赈灾专款——此项支出未计入原始预算。”

账目一一报过，大殿内算盘虚影拨得脆响阵阵，洛水客报到最后一项财目，顿了一下，缓慢笑着说道：“所有账目现已结清，最后一项是奇门工部超支太大，据上报是工部河道司在漕运改线工程中，将本该招标的三十艘前线云舟采购转为定向委派，致使运输成本较预算虚增八百六十万灵石。这笔钱若用于填补北境军饷缺口，本该结余三百万。“

“哦？三百万？”听见亏空的天帝蹙起了眉头，这一蹙眉，赵湘子眼色一变。

当今天帝对财政经济极其看重，三百万，那可不是一个小数字，足够一州不修行的普通百姓十年口粮。

洛神客缓缓扔出惊雷，仿若天下不乱般继续拱火：“想来赵湘子大人老成谋国，这突然亏空的三百万必定是为了九州百姓吧？”

赵湘子衣袍里的手一紧，面上维持神色如常，冷哼一声：“当然，去年三月北境军中突发疫病，军资告急，传音前来需采购大量保魂药品，不然北境危在旦夕。交付日期短短十日，时间紧任务重。当时只有灵云宗派的药品还有存量，而也只有青云派还有快船。账虽算在工部头上，东西确实实打实花在了北境。虽有亏空，却也是必需。”

“按赵大人此言，每年五百万灵石养着的御药坊、军工厂关键时刻竟敢怠慢军政，临到前线急需，危难关头，一无灵药二无快船，如此办事不力，今特奏请明公彻查此事，以不安民心。”

洛神客此言一出，赵湘子心中大惊，这御药坊、军工厂归奇门所管，是两处油水最多的钱袋子，那还得了。

仗已经打了三十年，天帝虽然平时对赵湘子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眼前刚开年，虚空已久的国库需要补充。

这要彻查一番，他赵湘子就成了那个补国库的钱袋子。

赵湘子立马找补，“去年二月天雷劈了存货的仓库，部分船只损毁，部分云船下雨生了霉，根本用不了。也是紧急情况紧急处理。”

洛神客又缓缓补充道，“那夜当值星官，我若没记错，便是青云派长老的嫡孙？据说很有本事，如今吃着国家俸禄，连一道天雷也守不住。办事不力，耽误军事，该当何罪。”

赵湘子攥的拳头已经紧了，言语中带了修些警告：“洛神，洛大人，这天雷去年性情不定，深夜劈来，实难以防备。不过多花三百万，也是为了救急前线。洛神大人一向聪慧，钱重要，还是前线将士的命重要。”

“将士的命重要，但国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

“诸位都是为国家办事，孤很欣慰。但防备不力，影响军需大事，亦要重罚，原当值星官推去断骨台，青云派一脉弟子永不录用作官，以作前车之鉴。洛神，你再命选举部重新选拔一个得力的人。不过青云派有过亦有功，赏必行，罚必信。灵云宗制药有功，青云派造船有劳，那便大大奖赏族中出力弟子。”沉默许久的天帝此刻却出声，干净利落地决断此事，打破了两人僵持的局面。“另外，今岁天行院抡才大典，敕选举部悉心擘划。凡九州俊彦，勿拘门第，毋限灵根，着太常寺设九章问心局、兵部开八阵演武堂、钦天监布二十八宿推星盘。孤要取经世之才者，上应紫微斗数，下合山河气运，广纳四海而固国本。”

“说到招募人才，我记得上官将军二十年前在边境养育有一子，听闻颇有天资，不如也随上官将军一并入京。”赵湘子突然开了腔，跳出来冷不丁提了一嘴。

赵湘子一向与自己不合，这老狐狸突然提自己儿子，肯定不怀好意。

“犬子生在边疆，行为粗鄙，徒有蛮力，资质愚笨，惭愧惭愧。”上官嵩连忙打打太极。天帝不过二十出头，城府极深，智慧聪敏，连修为也远超当年先帝。上官嵩虽是先帝托孤重臣，夫人告诫话语却时刻回响在他耳边，为人之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藏锋中庸方能长久。

“欸，上官将军莫要谦虚，听闻上官公子天赋异禀，颇有慧根，十五岁便能手持利刃，剿灭异族。若能入天行院修行，必成大才。只是边关修行资源甚少，可惜了这么好的苗子了。”一旁的赵湘子继续满脸笑意地夸道。

“好，今既已与异族停战，边疆风霜苦寒，返京之时，上官将军就将公子一并带入京城，参选天行盛典。”

“谢明公。”上官嵩一脸横肉轻颤，一双凌厉的眼对上了赵湘子带着谄意的脸。

天下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留在身边，哪怕是猛虎武将也不例外。自由草原喂养起来的少年心性，又怎么会耐得住这天城禁锢。

大殿上，上位者言语落下，众人接了令，满怀心思，一一散去。

“去将街头传颂民谣，抄录成册，乐府制歌，分发州郡传唱。孤的皇叔劳苦功高，怎么能不让他美名远扬？”天帝唤来近身星官，脸色冰冷，唇边扬起一抹邪笑，落下一子定于棋盘，

棋盘上黑围白子，大局已定。

结束会议后，上官嵩一脸严肃，一容貌艳丽的女子端着茶走进书房，“夫君，何故忧愁？”

上官嵩愁容不展，“夫人啊，天帝希望命我夏日返京述职的时候，将昭儿带回参加天行院选拔。”

天帝性情不定，年纪轻轻便城府极深，甚至连修为都已经达到整个帝国的巅峰，如今边境战争已结束，看似是恩宠赏赐，实则是将他们的孩子留在京城加以挟制。

“只怕.....”那女子聪慧，只听一句，便嗅到了其中的危险预告，她缓缓放下茶点，轻柔地拿出了一封信，“夫君莫忧，可还记得姐姐被逐出北王府时，当时她怀有身孕。”

女子话还没说完，上官嵩便怒极挥袖，“你提她做什么？当初她让我整个上官家颜面扫地，要不是有你提醒，我还不知道她竟然背着我...”

“夫君莫怒，据我所知，姐姐在漠北产下一子后就病故了。如今既然天帝有意要上官家的血脉，不如就让姐姐的遗孤去天行院，也算我们上官家对她最后一点仁至义尽。”

“当初你姐姐那样对你，你还这样为她着想。”上官嵩眉头略微舒展，语气有了些欣慰，“也罢，就依你所言，那孩子如今在何处？”

“就在漠北的一处贫民窟。”

“那这事就有劳夫人去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