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原宏在稍作休整,清早起床之后。
便是召见刘福宝来禀报昨日他调查的结果。
原宏只身斜坐在太师椅上,正在低头穿着鞋袜。
刘福宝则在他的前方躬身低头禀报。
“调查清楚了?”原宏系着布袜上的松紧带,随口问道。
“都调查清楚了,这些人大多是饿死的!”
“因为这次粮价暴涨?”
“是!”
原宏拿起靴子,一阵抖落,从中倒出些许石子,重新往脚上套。
“饿死多少人?”
“每日几十人左右!而且已经有人开始易子而食了。”
“多少?你说多少?”原宏双眼瞪的大大的。
“这事情为什么不禀报?”
“我军刚刚占领掖县不久,尚未排查到此处!对于城中百姓的施粥也主要是居住在城池外围失去民房的百姓。”
原宏眉宇一横,穿好薛子止不住的拍打其上已然干涸的泥垢。
“让仓库开仓放粮,打开粥篷,先施粥,从今天起我不想再听到有人饿死的消息了。”原宏淡淡说道。
“可是若如此,我们的粮食也会不够啊,只出不进是撑不下去的!”
刘福宝淡淡说道。
“先别管那么多,先饿不死人再说,让他们吃个半饱。饿不死吊着口气就行,后续的粮食我也会尽快想办法。”
“是!”
这帮人把粮食囤货居奇就为赚钱,这种沾血的馒头他们都敢吃。
这几天刚刚高兴没几天,这难得的好心情就被这些虫豸们给破坏了。
随即原宏缓缓起身,双手负在身后先人而走。
“走去瞅瞅那几个活爹!”
夏末的晌午依旧炎热,但听阵阵虫鸣困倦花草之中,哀怨婉转。
掖县府司,原宏一身白袍黄巾跟在一狱卒身后,再之后乃是刘福宝等一众卫兵紧紧跟随。
阳光透过低矮的木栅栏打照进来,折射在他的裤腿上一阵光影闪动。
他脚步坚毅不疾不徐竟是没有丝毫停顿,脚步跨过一泥泞的水滩之时,衣角竟是被掀起的污水波澜泛湿。
空气潮湿且夹杂着一股浓烈的恶臭气息,夹带铁链子叮铃晃动的声音。
远远便能听到赵士哲几近愤怒的嘶吼与谩骂声,以及几名男子的细致的规劝。
“郭匹夫,奸贼,恶贼,逆贼......”
这满腔愤怒的声音在监牢内不停的回荡,竟是久久不散。
原宏闻之瞬间脸色一变,黑着个脸一路走。
不多时原宏等人来到这监牢之前,极为不悦的愤慨道:
“把门打开!”闻言这狱卒也是极为利索的卸掉门锁。
原宏负手而行,一脚迈入门中,一股极致的气场使在场四人瞬间语歇。
但见他碰的一声将一把刀鞘扔在桌上,毫不客气的侧身而坐到桌子边缘。
询问道:“骂啊?怎么不接着骂啦?”
闻言这赵士哲竟是更加兴奋,右手伸出食指对着原宏一阵指指点点吼道:
“郭贼你有负国恩,行此叛逆之事,是为不忠不孝,你就是这世上的第一大奸贼。”
语气一顿又骂:
“你噬杀成性,所过之处奸淫掳掠,这莱州之内皆言你郭剃头纵兵劫掠残害乡绅。此乃大恶,天下第一恶贼。”
原宏闻言沉默片刻,一阵摆手回道:
“这些传闻你在哪里听说的,又是何人所说?”
闻言赵士哲冷哼一声赌气的说道:
“自是有所耳闻,不过以某观之你等行径应当和这传闻大差不大。”
此时原宏只记得眼前之人怎么这么义气用事,别人说啥你信啥是吧!
原宏旋即起身负手而立询问道:
“那我问你,贪官污吏横行,百姓生活苦不堪言,吃了上顿没下顿你可有看见过?”
闻言赵士哲一阵摇头道:“某未曾见过。”
原宏眼眶微红道:
“一路走来我见过太多太多,老子曾亲眼见过有灾民饿死街头,可他们的肚子肿胀如球,你可知道为什么吗?”
“为何?”赵士哲询问道。
“那是因为他们的肠子里塞满了泥土和草根,他们是活活被撑死的!”
原宏一脸乖张的用手拍击桌面说道。
原宏随即又说:“君贤我恶,君忠我奸,君直我逆!”
原宏一边说一边双手叉腰的靠近赵士哲,竟是吓得后者惊退三分。
赵士哲明白他那双眼睛不是演出来的,他从未见过如此惊悚恐怖的一双眼睛。
原宏继续趁势说道:
“那我问你,贪官污吏勾结地主屯拿良田致使百姓民不聊生,军户大量逃军,这些虫豸该不该杀?”
语气一顿又讲:
“前几日我军与官军战于城塞,林知府丢下一整座城池十万人临阵脱逃。”
“奸商污吏大肆囤积居奇大捞不义之财,这些人该不该杀?”
赵士哲闻言竟是有些喘不过气来,右手握拳与嘴边止不住的咳嗽,朝京师一阵拱手道:
“天下事在当今圣上,在朝堂诸位忠臣,你如此这般行径......”
“住口!”原宏拍案而起骂道。
“你的发言打动不了我,我也不想听,我只知道。”
“民众但凡有一口吃的,他们何必冒着脑袋搬家的风险起来造反?”
“回答我,看着我的眼睛!”原宏几乎扯着嗓子吼道。
赵士哲闻言捂着胸口有些不可置信,他不甘的痛苦嘶吼道:
“你胡说,这不可能!我不相信你一定说的是假的......”
“真假自在人心,又何必多言?”
言罢一甩狍服而去,狱门吱嘎一声打开。
临行前原宏悄然回头淡淡的说道:“等你家里持钱来赎你之后,我会放你们出去!”
语气一顿又讲:“我希望你可以看看那些活在屋檐下的人,去看看他们是个什么状态!”
言罢原宏头也不回的就走,狱门吱嘎一声关闭,狱卒重新上锁。
原宏临走之时说道:“给他们换些干净的床铺,亦是不可轻慢!”
狱卒闻言拱手称是。
待原宏走后赵士宽走上来劝慰道:“伯凝啊,不是堂兄说你,你有时候就是性子太执拗了。”
语气一顿又讲:
“我观看这郭剃头也并非那么的不好说话,若是换个其他贼头前来,说不定你我堂兄弟几个早就成刀下之鬼啦!”
赵士论闻言说道:“那以兄长之见,这郭剃头到底是何许人也?”
赵士宽一缕山羊胡说道:“以我十余年来的看人经验来说,此子所图甚巨。”
语气一顿又讲:
“他给我的感觉不像是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倒像是一个活了四五十岁的老狐狸。”
“这种感觉我还从来没有在我所认识的任何人身上遇到过!”
赵士言二指一捏腮边头发道:
“真假自在人心,又何必多言!若是天下人人皆能若此,这大明天下当不至于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