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戛纳余温

戛纳机场的晨光透过玻璃幕墙,在安检处投下斜长的影子。

宁言站在值机柜台前,看着刘艺菲蹲在行李箱前反复调整丝带,浅蓝色连衣裙的裙摆铺在地面,像片被揉皱的海浪。

“艺菲,行李超重了。”刘晓丽的声音带着晨起的鼻音,翡翠镯子在值机屏幕前晃出微光,“大理剧组说,明天就要进苍山拍外景。”

刘艺菲抬头,指尖还捏着枚贝壳形状的发卡,是昨天在戛纳市集买的。

“妈妈,”她望着宁言的帆布包,“我想把戛纳的沙子带回去,撒在王语嫣的戏服上。”

宁言的手指划过帆布包的暗扣,想起她昨天在海滩偷偷往他口袋里塞细沙的模样。

“苍山的雪水,”他开口,“比地中海的海水更适合养胶片。”

刘艺菲笑的眼睛弯成月牙:“你要不要来大理?段誉的凌波微步,可比麦浪的货轮快多了。”

刘晓丽接过值机单,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小宁回BJ,艺菲飞昆明,哪里顺路。”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剧组的车在大理等着呢。”

免税店里,刘艺菲盯着玻璃柜里的银质船锚摆件,她抓住宁言的手腕:“这个,”她指着摆件,“是不是和你挺像的?”

“艺菲,”他抽出被她攥皱的登机牌,“大理的片场,记得给手腕贴膏药。”

刘晓丽在香水柜台前招手,刘艺菲吐了吐舌头,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个小铁盒塞给他:“在戛纳买的咖啡豆,”她脸色微红,“妈妈说,比武汉的过早还提神。”

铁盒上印着天使湾的图案,掀开盖子,咖啡豆的香气混着她惯用的雪松香水味涌出来。

“小宁,”刘晓丽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帮艺菲看看防晒霜是不是托运了。”

刘艺菲慌忙后退半步,“宁言,”她小声说,“大理的杀青戏,王语嫣要跳崖,你能不能……”

“艺菲!”刘晓丽的呼唤再次响起,带着催促。

安检处的队伍慢慢前移。

安检提示音响起,刘晓丽轻轻拽了拽女儿的袖子:“艺菲,该走了。”

候机厅的广播里传来登机通知,宁言坐在窗边,翻开速写本。

昨天在山顶画的刘艺菲侧脸跃然纸上:发间别着贝壳发卡,嘴角微微上扬,像朵盛放在地中海的花。

手机震动,是刘晓丽发来的消息:“艺菲在大理的片场种了盆薄荷,说等你去浇水。”

他望着窗外的云朵,想起她在戛纳酒店露台说的话:“薄荷是最顽强的植物,就像我喜欢你,藏在每个剧组的阳台。”

远处,刘艺菲的身影出现在登机口,浅蓝色连衣裙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她忽然转身,举起贝壳形状的发卡,在阳光下晃了晃,像在向他传递只有两人懂的暗号。

BJ首都国际机场T1航站楼的玻璃幕墙被午后阳光晒得发烫。

宁言拖着帆布行李箱走出国际到达口,立刻被蜂拥而上的记者裹挟。

他下意识抬手遮挡,速写本从臂弯滑落,被踩出几道脚印。

镁光灯闪成一片,话筒几乎戳到他鼻尖,七八个声音同时炸开:

“宁导,这是您第一次入围戛纳就拿到金棕榈,有什么感想?”《北京青年报》的记者举着录音笔怼到他下巴前。

他沉稳地回答:“能让不同地方的观众看到这部电影,感受到其中的情感与力量,比拿奖更让我开心。”

“宁导,您觉得《风吹麦浪》的成功对中国电影市场有什么影响?”

“宁导,听说刘艺菲在戛纳对您表达了特别的情感,是真的吗?”

“听说您拒绝了好莱坞片约,这是出于艺术考量还是商业策略?”央视《中国电影报道》的摄像机镜头几乎贴上他的胸口。

“能不能透露下一部作品是不是还是农村题材?”

记者的逼近让他往后退半步,后背抵在被晒的暖暖的玻璃幕墙上。

想起在戛纳海滩散步时,刘艺菲说“BJ的机场一定比地中海吵”。

此刻她应该已经在飞往昆明的航班上,去大理片场拍《天龙八部》。

在戛纳机场分别时,她塞给他的贝壳还在风衣口袋里,壳面沾着未擦净的海边气息。

“各位,”他清了清嗓子,“电影是拍给人看的,不管拿什么奖,根还在中国土地上。”

宁言微笑着,礼貌地回应着每一个问题,但他的心思却飘回了戛纳,即便他刚从那回来。

次日上午的新闻发布会在电影局礼堂举行,台下坐满了举着“长枪短炮”的记者。

宁言盯着主席台中央的话筒,底下坐的全是熟面孔。

张义谋穿件中式衬衫,冯晓刚翘着腿在笔记本上画漫画,陈凯歌正和旁边的人聊得火热,估计是在说他筹备的新片《无极》。

“宁导,”《人民日报》文化版主编推了推金丝眼镜,“您在电影中大量使用非职业演员,是否受到第六代导演的影响?”

“第六代?”宁言轻笑,指尖摩挲着速写本的皮质封面,“我更愿意称自己为‘江汉派’,镜头只对准长江边的芦苇荡和轮渡汽笛。”

台下响起零星的掌声。

《人民日报》的记者又问他获奖后有没有新计划。

宁言说:“暂时想歇歇,手头有部旧片子《孤独的女人》,准备送去威尼斯电影节试试。”

这话刚落,底下有个影评人就接茬:“听说您这部片子拍的是女性被拐,会不会太小众了?”

宁言看到台下正高谈阔论的陈凯鸽,心里笑了。

想起上辈子《无极》上映后被骂“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觉得有些话还是烂在肚子里好。

他面上不动声色:“小众不怕,怕的是连小众都没人愿意拍。”

坐在第三排的张义谋微微颔首,而冯晓刚在笔记本上画着歪扭的分镜图。

“宁导,”《电影艺术》的资深影评人突然发难,“您的获奖影片被西方媒体解读为‘东方主义的奇观展示’,对此您怎么看?”

礼堂里突然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嗡鸣。

宁言望着窗外的法国梧桐,那天在戛纳海滩,刘艺菲用贝壳在沙滩上写“宁言哥是长江的孩子”。

“长江的浪,”他收回目光,“不会因为旁观者的视角改变流向。”

掌声雷动中,《电影艺术》的资深影评人继续发难,“您的获奖影片被质疑‘用战争贫困场景讨好西方评委’,您认为呢?”

宁言看着对方胸前的媒体证,眼中闪过一抹怒色。

又想起在戛纳放映厅,法国老太太抹着泪说“我奶奶也在工厂拧过螺丝”。

“电影里的江汉平原,”他斟酌着措辞,“不是为了展示贫困,是为了让大家看见土地上的人怎么活着。”

冯晓刚突然插话:“得了吧宁导,你这腔调跟我拍《天下无贼》一样,都想让观众掉眼泪。”

会场哄笑,紧张气氛稍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