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试镜

“宁导的新戏需要点江南灵气。”陈金飞忽然转了话锋,“我记得剧本里有个女配角儿?”

孙经理的身子无形中像是突然放松了一般,整个人没了刚才紧绷的氛围。

他终于明白陈今飞为什么找自己了,对方有个干女儿他早有耳闻。

之前《金粉世家》突然换角闹得沸沸扬扬,其中好像就有这位的身影。

现在对方找自己,是也想为干女儿在电影中安排个角色吗…

孙经理心中暗自盘算,如何在这场权力游戏中,找到自己的立场。

包厢的暗格里藏着台老式放映机。

陈金飞按下开关时,胶卷转动声像某种陈旧的心跳。

黑白画面里,十五岁的刘小莉在武汉歌舞团跳《红色娘子军》,辫梢的红头绳褪成暗褐色。

但那份青涩与纯真,却依然透过画面,直击人心。

“当年文化局要砍这个节目,我连夜送了三箱茅台。”

陈金飞的手指在光柱里搅动,漂浮的灰尘似在他掌纹间起舞,“有些角色,差一步就是一辈子。”

天空乌云密集,惊雷劈开云层时,陈金飞正站在檐下目视,孙经理的车尾灯消失在胡同口。

“备车。”他对着手机说,“去别墅。”

黑色奔驰穿过暴雨中的长安街,车载电台在放《还珠格格》重播。

紫薇的哭腔混着雨刮器节奏,陈金飞忽然摇下车窗,雨水灌进来打湿了后座的苏绣坐垫。

那上面绣着刘小莉当年最拿手的玉兰花。

别墅的练舞室,刘艺菲正在练着舞蹈。

“陈叔叔?”看到陈今飞进来,她慌忙套上舞鞋,腕间的檀木串滑进袖口。

那是陈金飞去年从五台山求的。

“《风吹麦浪》的角色。”

陈金飞递过台词本,封面蹭着雪茄盒的金边。刘艺菲没接,手指抠着把杆的松香渍:“冯老师说......”

“老师没教过你,”陈今飞用台词本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机会比公平更重要。”

来到别墅外面,点了根烟,突然手机震了震,孙经理的短信带着妥协的语气:“下周三剧本围读。”

他转身踩碎水洼里的月光。

……

北电试镜室,宁言抱着能省一点是一点的想法,又在薅学校的羊毛。

将《风吹稻浪》的分镜手稿钉在试镜室白板上,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半片干枯的枫叶。

“宁导,咱们没必要省租酒店这个钱。”

中影派来的副导演陈默在一旁说道。

这家伙笑起来的时候总是让宁言觉得有些贱贱的。

目光扫过临时改造成试镜室的会议室。

折叠桌拼凑的导演席上,那台刻着“金熊奖2002“的钢笔正随着宁言的转动在台面上投下细碎光影。

“把上午试镜流程压缩到两小时。”宁言开口说道。

他的笔尖停在“战时医院医生”角色旁,墨点在A4纸上晕染成不规则的圆斑,像极了记忆里泛黄胶片上的弹孔痕迹。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能够穿透时间的迷雾,“另外,让刘艺菲最后一个进来。”

陈默的手指在笔记本上顿住,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宁言,“可是公司那边说……”

宁言却只是抬了抬头,他今天特意戴了眼镜,镜片是无度数的。

但此刻镜片后的目光却像淬了冰一样冷冽而坚定,“让她最后一个进。”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所有人进门先签《风险声明》,表演中受伤概不负责。”

第一场试镜在胶片转动的咔嗒声中开始。

当陈琨顶着一头乱发撞开房门时,宁言正在调试那台老掉牙的长江牌放映机。

1945年东京湾受降仪式的黑白影像正跳动在幕布上,窗外的风沙击打玻璃,像极了战火前奏。

宁言转头看向陈琨,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笑意,“陈先生是北电96级吧?论辈分该叫您一声学长。”

陈琨扯了扯羊绒大衣,露出后背的汗渍,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导演折煞我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敬畏,金熊奖导演的头衔给了他不小的压力,即便对面的那个人比他小的多。

宁言却只是笑了笑,他将文件夹拍在桌上,动静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现在你是潜伏在国军医院的地下党员,五分钟后日军就要来搜查。”

当陈琨的台词从普通话切换成重庆方言时,宁言突然拔掉电源。

黑暗中传来胶片断裂的轻响,手电筒光束精准地落在陈琨颤抖的手背上。

宁言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如同幽灵,“刚才踉跄那一下……是地板太滑,还是意识到下一句台词就要暴露身份?”

陈琨的喉结在光束里滚动,他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宁言,“我……”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与不安。

试镜出现失误,再加上陈琨阴柔的外形和角色形象不符合。

宁言摇了摇头,在记录本上画下“情感过载”的标记,笔尖划破纸页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下一位。”

刘业进门时带着冷风,他刚在《蓝宇》中崭露头角,鼻尖冻得通红。

宁言看了他一眼,冷不丁举起玻璃杯,冰水泼出的弧线在日光灯下晶亮而刺眼,“恐惧是什么颜色?”

无厘头的问题,没有缘由的问话。

他的问题让刘业愣住了,水珠顺着睫毛滴落,打湿了他的高领毛衣领口。

宁言没有解释,却只是笑了笑,他将沾着墨渍的稻穗雕塑塞进刘业手里,“错了。恐惧是泥土的颜色,是混着血和汗的稻穗色。”

雕塑砸在地上的脆响里,宁言指着散落的碎片,“现在你是被捕的交通员,在枪口下拼合这些信仰。”

刘业蹲下身子捡拾碎片,手不经意的被扎破。

血珠渗进碎木屑时,刘业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

宁言点了点头,“眼神有了,但肩膀太直……地下工作者不是钢铁战士,他们会害怕,会发抖,但发抖的手也要攥紧情报。”

“你先回去吧。”

他的话语简洁而有力,他的问题很莫名其妙,但却能最快的了解对方有没有认真的为这场试镜准备。

下午场的阳光斜照进窗,陆艺的欧米茄在推门时闪过一道冷光。

这位刚拍完偶像剧的小生扯开中山装领口,小麦色胸膛还沾着未洗干净的防晒霜。“导演,为了试镜,我特意去海南晒了三天。”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与自豪。

宁言却只是笑了笑,他将对方带来的写真集甩在桌上,盯着陆艺裤脚刻意做旧的磨损痕迹,“鞋脱了。”

棉袜脚趾处的褶皱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陆易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宁言,但还是乖乖地脱了鞋。

宁言点了点头,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满意与赞许。

至少这名目前当红的偶像小生,没有出言反驳自己。

但是后续的试镜表现差强人意,宁言让人礼貌的将他请了出去。

当张国墙带着一股冷风闯进来时,宁言正在用美工刀修补放映机皮带。

他抬头看了一眼张国墙,“演过军人?”

张国墙将军帽砸在桌上,露出两道浓眉,“没演过,但我父亲是抗美援朝老兵。”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与坚定。

宁言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前戏,他将剧本拍在桌面上,“现在,陈正南被处决了!”

前一秒还笔挺站立的男人猛然踉跄,眼眶骤红的瞬间抄起折叠椅砸向地面。

木屑飞溅的光影中,他盯着宁言手中的手电筒,“导演,这椅子是真砸!”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和敬畏。

宁言却只是笑了笑,光束掠过他虎口的血痕,“狠劲够,但缺了点觉悟,当你砸向的不只是椅子,而是十年信仰时,眼神该更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