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揉碎的雪片，簌簌的落在女孩的发间。
那是一个我素未谋面的女孩，在我命悬一线的时候入神明一般把我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我想我永远忘不了那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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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口的老槐树又落了一层叶子，混着泥土，踩上去咯吱作响。我攥着手里最后半块干硬的窝头，分给了旁边缩成一团的女孩。女孩名叫杏，今年十四岁，三天前被她爹用半袋红薯换来的钱塞进了人牙子的队伍里。
“还够吃吗？”杏的声音像蚊子叫，小拇指抠着窝头裂缝里的麸皮。
我没说话，默默的把窝头掰成两块，分给了杏一半。杏是在这里我唯一认识的女孩，在三天前，我们两个被人从破旧的草房子里领出来，人牙子说要带我们去镇上的一户“好人家”讨生活，顿顿都能吃饱饭。我们跟了人牙子才发现要去那户人家的不只有我们俩，还有好多看着情况和我们差不多的孩子。
可是就在昨天，那姓王的商户家里突然没了动静，天亮时邻居撞开门，才发现那一家三口都直挺挺的躺在堂屋里，脸紫的像茄子。
王商户死了，我们成了没人要的货，那人牙子也早就跑的无影无踪了。我们一群孩子就这样被人扔在了道边，晃荡了半天钻进了这座破庙里。
这破庙不知道荒废了多长时间，庙门早就掉了漆，“土地庙”三个字只剩下了个“地由”了。我捡了一些枯枝生了火，火苗照着发黑的土墙，映着角落里数不清的蜘蛛网。
一个看起来与我年龄相仿的的小孩缩在供桌底下抽噎，听人说他叫阿福，他娘把他卖了换钱给他弟弟抓药，临走还往他满是补丁的口袋里塞了一个熟鸡蛋，不过早就被其他孩子抢去吃了，在抢夺时鸡蛋破碎流出来的蛋清还混着泥土沾在他的身上。
“他们是不是被鬼害死的?”杏突然发抖，往我身边蹭了蹭。她指的是王家那三口。昨天傍晚，我端着铜盆去厨房打水，听见王夫人在里屋骂骂咧咧，说王老板不该收那柄“晦气”的匕首。后来……后来就是半夜里狗叫个不停，再后来就没声了。
没人接话，不知道是没人想再继续聊这个话题还是实在没有力气再说了。
“你们想活命吗……”角落里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女孩突然开口了。
“怎么活命?”杏奇怪的看着她问道。
“把他吃了就行了。”那女孩突然歪起了头，手指了一个人，咧着嘴笑了起来。
而他手指的人，正是我。那诡异的笑看的人心里发颤。
“嘿嘿嘿。”那女孩从怀里掏出一柄造型奇特的匕首，我一眼就认出了那就是王商户家的那柄。
那匕首上冒出滚滚黑气，一只好像浑身长满了眼球的怪物出现在了眼前，那怪物好像能透过皮囊，直接看向人的灵魂。
那怪物看了女孩一眼，不过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似乎有些恐惧。
几乎是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自己连同其他人的脑袋从脖子上掉了下来，我觉得我应该是死了才对。
当我再次睁眼已经是第二天了，那女孩和怪物都不见了，地上只剩下了其他人的尸体和一本破烂的书籍，上面写着——《噬念诀》。这本书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本来它就是属于我的东西一样。
庙外老槐树的叶子又落了几片，砸在庙门上发出“扑簌簌”的声响。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什么痕迹都没有，可昨晚看见的断头景象却清晰得像刻在眼皮上。地上的尸体还保持着临死前的姿势，虽然脑袋没连在尸体上，但是看身材我也大差不差能知道他们的身份，阿福攥着的拳头里，似乎还捏着半块碎鸡蛋壳——而我怀里的《噬念诀》正在发烫，书页间渗出的黑气，正顺着我的袖口，一点点爬上手腕。
或许女孩说的对，想活命，总要吃掉些什么。我看了看手里的书，又看了看地上杏的人头上最后显露的惊恐的面庞，突然觉得有些饿了，不是平时那种饿，而是深入骨髓的渴望。
我坐了下来，翻开那本《噬念诀》开始参透起来，这本书似乎是在教人修炼的功法，里面的字体虽然晦涩，但是不知道为何我都可以看懂。
贪婪。
嫉妒。
傲慢。
愤怒。
自私。
残忍。
都是人生来具有的本性。
夫人之性，禀阴阳而含七情，其中心念如潮，善恶相倚。盖有饿念藏于肺腑，非为稻粱之需，乃贪嗔痴所化，譬如饕餮之欲、鸱鸮之谋，虽圣人亦难尽绝。若夫有奇术能摄此念，化恶为元，固可登修真之径。
虽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死，以及这本书又为何会出现在这，不过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只要我能明确知道自己还活着就行，既然路已经铺好了，那我就顺着往下走吧。
我按照书上所说的，走到杏的尸体旁，血已经干了，我伸手在地上使劲一擦才沾上了一点舔了舔。随后，我又以同样的方式，将其余几人的血也逐一尝了个遍。
我踉跄着退到破庙角落，指尖还沾着刚才费力蹭来的血。那血带着铁锈味，在舌尖滚动时还有一股滞涩之感，还透着一股凉薄，似乎还带着生命消逝后的那种冷寂，令人从舌尖一直凉到心底，同时一股本能的恶心感也涌上心头。就在我吃下的一瞬间，丹田处突然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噬念诀》残页上那些扭曲的文字，此刻正隔着衣襟烫着皮肤，仿佛在催促什么。
这破庙的夜寒浸骨，可我后背却在冒汗，刚才强行咽下的干血在舌尖又凝成硬块，像枚活物般蠕动。书里说“以血为引，连念通魂”，可我连气都没引过，哪懂什么灵气勾连？只能瞎猫碰死耗子自己琢磨。
突然，我似乎看见自己的影子里钻出无数墨色细线，像贪婪的水蛭般扎进尸体眼眶——那些尸体死时瞪着的眼睛，此刻正渗出缕缕黑气，凝成丝线飘向我。杏的怨恨、阿福的恐惧、还有那几个抢阿福鸡蛋的“恶霸”孩子的贪婪，混着破庙腐木的霉味，猛地冲进我的鼻腔。
“呃啊——”喉咙里涌出腥甜，那些黑气入体的瞬间，竟像烧红的铁丝捅进经脉。我看见丹田深处炸开暗紫色的光，不像是传闻中修仙者的那种清灵之气，而是像被墨汁染过的闪电，“噼啪”声里带着无数细碎的哭嚎。残页上“恶念化元”四个字突然亮起，我这才明白——那些在血管里横冲直撞的暗紫气流，正是书里说的“念元”。
我的右手指尖突然不受控制地抽搐，竟直接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不是我想动手，而是在念元入体时裹挟的恶意在作祟——杏被卖给人牙子的绝望、阿福被抢鸡蛋的愤怒，全顺着念元钻进四肢百骸。我咬牙咬破舌尖，用痛感强行守住最后一丝清明，眼睁睁看着那些暗紫色的气流在丹田聚成漩涡。
“原来不用引气……”我喘着粗气，刚才的一幕真是太过诡异，“这就是……修仙？”我摸了摸发烫的丹田，那里不再是空空如也，而是盘踞着一团活物般的暗紫气流，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死去的同伴的噩梦呓语。
破庙的门被夜风吹开，满地尸体的眼窝里都在渗出黑气，顺着血线汇入我的体内。我知道从吞下那口血开始，我就不再是那个和别人一起分窝头吃的少年了——我的灵气是用恶念炼成的，每一次运转，我都能听见无数冤魂在经脉里哭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