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垓寨，议事殿。
曹刘两家依次落座，仆役鱼贯而入奉上热茶点心。
两家热络寒暄一番，曹绍保抬眸扫视刘赤峡赞道：
“没想到一年未见，赤峡兄就已突破胎息五层玉京轮，这天赋真是羡煞我等。”
“哪里，哪里。”
刘赤峡放下茶盏，赶忙回道：
“我不过是有郭前辈的养神丹相助而已。”
曹绍保暗自摇头腹诽，他又不是没见过家中长辈吞服养神丹，结果突破失败的案例。
玉京轮号称胎息三关之最，事关灵识凝聚，突破何其难又岂能全都归功于养神丹呢？
“赤峡兄，你家今年是首次缴纳鹦鹉岁贡。”曹绍保问道：
“当初巡山上使的门墙孝敬，你家许诺的是多少？”
“唉……我家的门墙孝敬与鹦鹉岁贡一般无二。”
“无妨，这并不是坏事。”
“这是何意？”
“阎王不好过，小鬼也难缠。”曹绍保苦笑答道：
“门墙孝敬不足以填满巡山上使的胃口，你家这一趟将会遭受许多刁难。”
“届时身死当场都不是稀罕事，好在你家当初谨慎，就当是破财免灾罢。”
刘赤峡心中一惊，暗自庆幸，旋即感激道：
“两家结伴同行倒是耽误曹家的行程，这风雪天，还要与我家一同赶路。”
“即便往年我家也是如此，倒不是刻意为了刘家才这般行事的。”
“哦？飞梭岂不是更方便？”
曹绍保苦笑道：“飞梭耗资甚重……郭世伯孤家寡人自然无妨，我家亲族众多，岂能将灵石耗在这儿？”
“再者炼气岁贡货物惊人，又要装载鹦鹉岁贡，又要负载随行护卫，一架飞梭根本满足不了我家需求。”
“外加这一路可不安生，不带上家中精锐岂能安心？因此一众胎息家族都是驾驭车马队伍赶往鹦鹉洲的。”
刘赤峡恍然大悟，拱手道：“倒是我家见识短浅，不明原委，多谢绍保兄解惑。”
“哪里，哪里，不过是寻常事宜罢了。”
众人交谈热络，有说有笑，敬陪末座的曹绍沄对这些根本不感兴趣。
曹绍沄百无聊赖地四下张望，看到门口来人，突然眼前一亮，立刻挺直腰板，一副淑女坐姿。
一青年身披玄色大氅，背负法弓，迈步走入殿中，正对刘赤峡拱手示意。
这青年身姿挺拔，五官端正，颇有英气，眉骨横亘如断崖，面上一对短圆虎眸格外令人瞩目。
来人正是刘白溪！
“启禀少族长，圶垱孙家携五斤阳粳前来叩阵，想与曹刘两家一同结伴前往鹦鹉洲。”
“孙家家主孙仲町此刻正在阵外候着，此事该如何回应，还请少族长与曹家主定夺。”
曹征度双眸上下扫视着刘白溪，又侧头回望了一眼表面淑女坐姿，实则跃跃欲试的女儿，心中哭笑不得。
孙仲町也想结伴而行？
他家倒是打得好算盘！
刘赤峡当即侧头望向曹征度，道：
“此番曹刘两家前往鹦鹉洲缴纳岁贡，我家不过是沾光而已，孙家一事如何定夺，全凭曹伯父做主。”
“全凭我做主？”
“自然。”
曹征度缓缓颔首，话语却出人意料：
“既然如此，白溪贤侄，跟我走一趟，我们聊聊？”
“爹——”
不等刘白溪表态，曹绍沄直接坐不住大声哀求道：
“您这是做甚？”
“放心，只是闲聊而已。”
曹征度微微一笑，抬眸道：
“白溪贤侄如何？”
刘白溪侧目给予曹绍沄一个放心的眼神，拱手回道：
“伯父邀请，敢不从命？”
曹征度缓步在前，刘白溪跟随在后，两人迈步出了大殿。
阵法笼罩累垓寨，阵外是鹅毛大雪，阵内却是温暖和煦。
“白溪贤侄。”曹征度有意考教，侧目问道：
“孙家这事儿，你觉得该如何处理？”
“伯父是问现在，还是将来？”刘白溪的回答同样出人意料。
曹征度眼前一亮，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
“现在如何，将来又如何？”
“孙家对我家有指路之恩，正巧借此还了人情。”
刘白溪顿了顿，轻笑道：
“至于将来，星火远郊荒凉我家定然是要东进。”
曹征度微微颔首，试探询问：“不如我来操刀？”
“伯父美意我家心领。”刘白溪一本正经回道：
“只是我家早有想法，况且现在，还不是时候。”
曹征度对此不置可否，站在原地，转身询问道：
“贤侄，你对绍沄如何看？”
“绍沄姑娘为人赤诚明媚，自是一等一的女子。”
“那你二人，日后可要多多接触才是。”
“在下求之不得。”
两人一问一答，如同蜻蜓点水，却都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
曹征度摆摆手，转身返回殿中，刘白溪驱动玉柱阵眼，开启一条对外通道。
孙仲町快步走了进来，靴底结冰的雪渣，在青石地砖上拖出湿漉漉的痕迹。
“孙家主，里面请。”
“诶，诶。”
孙仲町哪怕面对的是比他修为更低的刘白溪，也没有丝毫倨傲，反倒是一副伏低做小的姿态。
议事殿内，曹征度端坐上首垂眸饮茶，青瓷盏沿腾起的热气，在他眉骨投下阴影。
孙仲町站在冰冷的青砖地面，沾满雪水的双脚在砖面晕开两团深色水渍。
“多谢曹家主允肯……“
孙仲町从怀里掏出布袋，喉结滚动着挤出谄笑，露出两排褐黄的牙齿。
曹征度瞥了眼布袋，淡淡回道：
“我答应你家随行，不过是看在刘家的面子，这礼哪有送我的道理？”
孙仲町立马反应过来，冲刘赤峡恭敬鞠躬：
“刘家恩情必定铭记在心，这是我家的一点心意，万请笑纳。”
蚊子腿也是肉，刘赤峡命人收下五斤阳粳，回道：
“曹刘两家稍后就要出发，孙家主可先返回整顿车马。”
孙仲町长出一口气，又是一番作揖这才转身离开。
护阵光幕重新闭合，佝偻的身影在暴雪中缩成黑点。
孙仲町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心中没有悲苦，只有喜悦。
议事殿中，曹征度环顾左右，提议道：
“此番前往鹦鹉洲路途遥远，依我看绍沄不如留在这儿，让白溪贤侄陪同一段时日如何？”
刘赤峡与曹绍保对视一眼，皆惊诧不已，这是来的哪一出？
曹绍沄本想拒绝，可听完父亲的话，态度立马翻转糯声道：
“全凭爹爹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