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回长安

(唐玄宗开元六载720年12月28日下午5点·大唐长安城外明德门)

暮色如铁汁浇灌在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上,戍卫的皮靴碾过结冰的凹痕,发出细碎的破裂声音。西市胡商正将缀满霜花的驼队赶入围栅,铜铃在零下三度的空气里凝成断续的冰珠子。护城河浮着薄冰的褶皱,倒映出城楼角檐悬挂的六棱宫灯,正被寒风吹得旋起朱砂色的光晕。

东市酒肆飘出炙羊肉的焦香,混着波斯商人皮帽上的雪松气息,扑在缩颈疾走的书生脸上。他怀中《贞观政要》的麻纸边角已被呵气洇湿,却仍死死抵住肋骨,仿佛这样就能挡住坊门即将落锁的梆子声。沿街胡饼铺的泥炉腾起白烟,老板娘用龟裂的手指将最后两张面饼甩上铁鏊,油星溅在冻得发青的萝卜缨上滋滋作响。

崇仁坊歌馆二楼,半旧的茜纱被炭火烘得鼓起,琵琶弦突然迸出裂帛之音。梳着惊鹄髻的歌伎指尖微颤,金粟装指环磕在杉木面板,惊得铜雀烛台淌下三寸烛泪。楼下巡夜武侯的灯笼掠过窗棂,将她的侧影切成碎片,又迅速被檐角垂下的冰锥重新缝合。

“喂,小刘,今天晚上出去玩玩啊?”守城卫兵闻彦宸问另外一个姓刘的士兵。

“不了,怕被抓到。”“小刘”懒懒的坐在地上,望着远方。

突然,远方传来一阵轻微的轰隆隆的响声,随即大地微颤起来。

“什么动静?”守军校尉突然从屋里跑出来,朝远方看去。

声音却越来越大,远方出现数十个黑点,急速驶来。

残阳将明德门五道拱洞染成铁锈色时,西域铁骑的马蹄声碾碎了护城河冰面。披着狼裘的将领猛扯缰绳,枣红大宛马人立而起,钉着铁掌的前蹄几乎蹭到守军校尉的皮胄。

二十名重甲骑兵在他身后扇形排开,马鼻喷出的白雾与铁甲寒光交织。他们皮甲上凸起的狮头铜饰沾着血痂,腰间弯刀吞口处垂落的彩绦随朔风翻飞。最前排的骑兵用铁靴后跟磕了磕马腹,畜生便甩着鬃毛朝城门方向踏出两步,颈间铜铃震得守军耳膜发颤。

“验符。“守军校尉攥紧横刀刀柄,虽然害怕地微微发抖。他身后十六名弩手同时抬高臂张弩,紧张的瞄向铁骑,箭镞在暮色里凝成参差的寒星。

我喉间滚出低笑,镶着绿松石的护喉甲片微微颤动。扬起戴着金护指的右手,一面牦牛尾金旗豁然展开,旗角扫过城门兽首衔环时,铁锈簌簌落在青砖缝里。战马突然齐声嘶鸣,前蹄在结冰的官道上刨出火星,惊得城头宿鸦扑棱棱掠过雉堞。

护城河吊桥铁链发出艰涩的吱呀声,城楼望楼上铜钟轻颤,却无人敢敲响。校尉盯着对方战马铁蹄上未化的雪泥——那些冰晶里混着暗红碎屑,不知是朱砂还是血。

“永乐仙王——冼星瞳”

暮色为朱雀门鎏金蟠龙纹染上血光,西域铁骑的驼铃与马蹄声撕裂了长安城的喧嚣。我勒住汗血宝马,剑眉微蹙时,额间那道被风沙磨砺出的细纹更深几分。乌黑深邃的眸子掠过街边瑟缩的百姓,忽见巷口老妇搂着幼童颤抖,那双被赞誉为“可望穿大漠孤烟“的锐利眼睛竟泛起波光,却在瞥见城楼上飘扬的玄色龙旗时重归冷硬。

身侧副将阿耶尼的桃花眼里映着朱雀大街两侧仓皇收摊的胡商,缀满红珊瑚的弯刀柄随着轻笑微晃:“中原的丝绸终究裹不住战鼓声。“话音未落,我左腕金鳞护甲已扣住缰绳,战马嘶鸣声震得茶肆檐角铜铃乱颤。我凝视着十丈外紧闭的朱漆城门,忽见雉堞后闪过一角鹅黄襦裙,少女惊慌回眸的剪水秋瞳恰似故人,令他扶在镶玉刀鞘上的指节骤然发白。

十二匹白驼背负的鎏金战鼓同时轰鸣,惊起栖在槐树上的寒鸦。抬手摘下缀着孔雀翎的狮头盔,朱雀门守军终于看清传说中当年意气风发的永乐仙王,此时却风尘仆仆,略显劳累,但是剑眉星目映着残阳如血,偏偏左耳垂悬着的明月珰还在叮咚作响,恰似当年长安月下击筑少年的信物。

阿耶尼紧勒缰绳的手背青筋暴起,桃花眼尾的金粉被薄汗晕染成碎金。他仰头望着高逾十丈的朱雀门,金色眉弓在朝阳下泛着异域光泽,忽而嗤笑出声,露出虎牙尖上的银饰在唇间若隐若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弯刀柄端的狼首纹饰,细碎铃音自玄铁护腕间流泻。

我掏出一个令牌,展示给众人看。我手握鎏金令牌的指节发白,玄铁打造的令牌边缘已烙进掌心纹路里。戍卫铁甲相击的铮鸣声中,我抬起手臂的刹那,朱雀铜钉在令牌上折射出冷光,恰映亮最近那名卫兵骤然收缩的瞳孔。

验——“卫兵喉头滚动的声音戛然而止,铁胄下的鼻尖沁出细汗。我注视着对方僵在半空的矛尖,那锋刃正微微震颤,抖落几星未干的血渍。城门阴影里传来弩机喑哑的扣弦声,我骑马向前半步,让令牌上“亲临天下“四个阴刻篆文完全暴露在落日余晖里。

卫队长和众多卫兵踉跄跪地时,铁靴刮擦地面溅起一串火星。副将阿耶尼不屑的哼了一声,不满的嘟囔了一句:“这么多年了,长安还是这样。“我随即带队走进朱雀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