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天才未免孤寂，猛兽势必独行。”迭戈·罗德里格斯·德·席尔瓦·委拉斯凯兹（Diego Rodríguez de Silva y Velázquez），作为西班牙和葡萄牙国王菲利普四世的宫廷画家，成为17世纪西班牙黄金时代的主要艺术家。不归属于任何地方性画派或商业作坊，他通过自己的天赋和努力，将自己的绘画艺术推向17世纪巴洛克艺术顶峰。作为独立艺术家，没有大规模的作坊与大量助手，他似乎脱离了他所处的作坊时代，不仅以一己之力和同时代的绘画大师作抗衡，竟也能和文艺复兴时代的巨人分庭抗礼。

作为17世纪巴洛克代表画家，他影响后世近400年！他作为宫廷画家、宫廷高官，被菲利普四世引为知己心腹，委以重任，封为贵族！从生物学角度看，委拉斯凯兹连基因都洒向了欧洲各国王室（19世纪末，欧洲好几个国家的王室的部分基因都可以追溯到委拉斯凯兹的女儿。这三件事，就算是伟大而成功的画家鲁本斯也只是完成了两件！从这个角度看，无疑委拉斯凯兹生前和死后都是妥妥的“赢家”。或许才智和性格决定命运！聪明、睿智、谦虚、低调、果敢、乐观的背后，还有一个重要因素！西谚有言，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必定有一个伟大的女人。也许这天赋异禀而传奇的人生，从他19岁时娶了帕切科的女儿起，命运就已注定了（这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吃软饭”，而是杰出人士的相互欣赏）。

原来，委拉斯凯兹11岁便在塞维利亚画家帕切科作坊学习绘画，19岁成了帕切科的女婿。帕切科将这位女婿通过复杂的人脉推向宫廷。委拉斯凯兹与年少的国王菲利普四世一见如故，24岁就成了首席宫廷画家。从此开启了他传奇的一生！

他的一生并不像巴洛克同时代的画家一样波澜壮阔，没有鲁本斯外交官式的纵横捭阖，没有伦勃朗大起大落的戏剧性人生！从看似平稳的人生步步高升，直到他去世前被任命为宫廷高官和被封为贵族看，委拉斯凯兹在体制内，始终处于不败之地。他是如何做到的，我们不得而知。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这一方面与他聪明、睿智、低调的处事风格不无关系，另一方面委氏情商足以使其在各种宫廷斗争中游刃有余。据传闻，菲利普四世的一间密室与委拉斯凯兹的画室暗通，他常常边做模特，边和委氏闲谈朝政。委拉斯凯兹得以有很多直接写生国王的机会。

委拉斯凯兹的艺术成就也并非偶然。他善于社交，更善于学习和吸收其他大师的艺术养分。起初他根据岳父的传统暗色调绘画，后来通过学习二手的卡拉瓦乔主义者里贝拉的绘画，熟练运用了戏剧性光影（英雄所见略同，这一点和伦勃朗类似，伦勃朗也是通过学习乌特勒支的卡拉瓦乔主义者，学会了用光），与巴洛克绘画大师鲁本斯（鲁本斯作为外交官出使马德里，由委拉斯凯兹岳父帕切科介绍，二人见面）接触了8个月之久，从中吸取了鲁本斯的南北方融合的先进油画技术。两位高情商大师情投意合，在艺术史上留下了一点令人神往的佳话！在鲁本斯的提议下，委拉斯凯兹两次访问意大利各个城邦，广泛吸收文艺复兴以来各个大师的艺术成果，形成了他个人的艺术风格。

委拉斯凯兹的绘画风格兼具了鲁本斯流畅、果断的笔触和直接的描绘（这一点到晚年甚至超越了后者），提香的柔和色彩和夸张的虚实处理，卡拉瓦乔的戏剧性光线，以及西班牙和荷兰画派独有的朴实的细节处理。他在色彩上较前人也有所突破，尤其是晚年作品，具备了某些自然主义和印象主义的特征。

第二次出访意大利期间，委拉斯凯兹为教皇展示了他的技术，创作了名垂千古的肖像画《教皇英诺森十世》。名作《宫娥》的绘画语言，在巴洛克绘画的框架下，以高度凝练的笔触将他的绘画艺术推向顶峰。

委拉斯凯兹的画作成为19世纪现实主义和印象派画家的典范。在20世纪，巴勃罗·毕加索、萨尔瓦多·达利和弗朗西斯·培根等艺术家通过重新诠释他的一些最具代表性的图像向委拉斯凯兹致敬。他的大部分作品都被西班牙皇家收藏，迄今为止最好的藏品在马德里的普拉多博物馆（Museo del Prado），也有一些肖像被作为外交礼物送往国外（主要是送给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

伟大成就的背后是异于常人的毅力，辉煌人生的背后也许是灵魂的疮痍。委拉斯凯兹作为画家穿行于王权时代的宫廷，以个体艺术家身份，对抗着整个作坊资本化时代，并与遥远的意大利大师们分庭抗礼。近400年来，他的艺术得以在世界各国传播，足以见证其艺术的生命力。或许在委拉斯凯兹和鲁本斯这些天才看来—艺术成就与世俗的成功并不矛盾，现实与理想也并非鱼与熊掌！某种睿智与个性，使得委拉斯凯兹并没有像哈尔斯、伦勃朗一样成为17世纪艺术圈的悲剧人物，对金钱和社会地位的追逐也没有使其艺术水平下降，相反更促使他艺术水平高歌猛进！光鲜的一生背后，他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本书通过收集各方书籍和视频资料，主要讲解委拉斯凯兹绘画材料、技术方面的知识。这些知识是非常重要的，涉及欧洲古典间接画法与直接画法的演变，涉及不同材料，及其对实际绘画造成的影响。同时，本书也对委拉斯凯兹成功而隐秘的一生做出阐述和合理推测……本书也刊印一部分委拉斯凯兹经典绘画作为学习范本，但印刷图和高清电子图都无法与原作相比。看委拉斯凯兹的作品还是要到美术馆去！

对于自学绘画的朋友和希望了解古代绘画材料、技法或绘画历史的朋友，这是一本有价值的参考书，但仅此而已。请允许我最后泼一盆冷水—“企图通过书籍掌握绘画，永远是徒劳的，就像在沙发上学游泳一样”（马克斯·多奈尔语），最好的学习永远是在老师口传心授下经过实践才能掌握一二。

成书之际，再次感谢徐芒耀、陈丹青、冷军、庞茂琨、于小冬、姚尔畅、尼克·阿尔姆（瑞典画家Nick Alm）、林金福等诸位老师的大力支持和慷慨帮助。感谢西班牙材料修复专家伊莎贝拉·罗德里格斯·桑丘博士来华讲座，让国人更多地了解委拉斯凯兹的绘画。感谢好友任念辰博士、张鹏老师提供多种国内外珍贵资料。

最后要说明的是，笔者虽然具备了一定绘画实践经验和理论知识，但水平有限，仅凭多方搜集、整理和个人实践、体悟撰写了这本书，难免百密一疏，故在此抛砖引玉，希望专家读者们发现问题，多多斧正！

鲁伦伟

2022年11月写于京郊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