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右卫大将军的三夫人与晋王李存勖的婚期越来越近，百姓中议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这三夫人改嫁晋王了，真是越嫁越好，一个弱女子手段惊人。”
“你们不知，这婚事的背后是有阴谋的，传言是晋王想掌控郭安时司空，便强娶郭司空的老相好。”
“你们都错了，我这从宫中传出的秘闻，晋王有龙阳之好，他为了想得到郭司空，便扣留着郭司空的老相好，让他不得不臣服于自己。”
李存勖在庭院里喝着酒盏里的竹叶青，几个宫女远远的瞧见了自己，竟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呛得李存勖刚入喉的酒差点喷出，不停地咳嗽。这消息越传越乱，可偏偏这宫中传出的大家越爱信。
自己莫名成了对林安时爱而不得的人，罢了罢了，这种杂七杂八的传闻也好，至少能让朱全忠那边猜疑个一时半会。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宁为秋霜，勿为犬羊
庭院的一角突然传来婉转的歌声，唱的正是《诗经》，李存勖闻着歌声寻去。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又是百岁，自己与百岁百年之歌这么有缘吗？李存勖轻笑着，听明白了歌中的意思。
床上的角枕与锦衾仍然灿烂艳丽，而你已长眠于地下，谁能与你相伴？只有一人苦待天明。夏日与冬夜如此漫长难捱，且等着我，百年之后与你相聚。
夏之日，冬之夜，这都是比平日漫长的，诗中之人经过了多少个漫漫夏之白日与冬之长夜，就是为了期待最后到自己百年入土之后，可以与自己心爱的人到一起，作为一个百年承诺。
不知不觉李存勖已经来到了歌声源头的角落，敬新磨身着黑色五瓣团花纹袍服，头戴花翎帽，缓缓翻转着白皙的双手，眸间深情款款，歌声低沉动人。
李存勖静静听完，不禁抚掌而笑，“冬之夜长，夏之日长。如此漫长岁月情何以堪？敬先生唱的是极好。”
“多谢晋王夸奖，小的只是看这初冬的日子迎来了喜事，情不自禁唱了一曲。”敬新磨特地挑选了思念满溢的一首曲，那日李存勖扶着孔锦的眼神他可是看到了，那不是一般的眼神。
每一个君王都是孤独的，即使后宫佳丽三千，但是穿过那些莺莺燕燕，当初心爱之人，也许早就不在身边。百年之后，可以与自己心爱的人相聚，像是一个魂牵梦绕的承诺。
不管外面再传成什么样，敬新磨笃定，孔锦就是李存勖等了很久的人。
等过了冬之夜长，夏之日长，却孤独地不能直表心意。
“敬先生不但唱的好，说的也好。去后殿领赏去吧。”李存勖随性地挥了挥衣袖，轻轻哼起了这首曲子，阔步离开。
***
初冬的清晨，阳光淡淡洒进厢房。
孔锦半睡半醒地坐在椅子上任宫女给自己梳妆打扮，今日就要册封贵妃了，自己却一点也不紧张，可能是已经嫁过一次了。孔锦自嘲地笑了，慵懒地伸了伸胳膊，又闭目养神。
一旁的海棠却紧张地来回踱步，这一入宫，就是另一种人生了，主子还在那小憩，也不知道郭司空今日来不来。
自从朱全忠自立梁国，李克用就拒用他的年号，仍旧沿袭唐朝的年号，并自立晋国，主张匡扶大唐。李存勖继位晋王，也就成了一国之主，与朱全忠并立而存。
孔锦嫁给李存勖，海棠也会跟着入宫。虽说主仆二人一步登天，但是这后宫里，还有李存勖的原配刘玉娘，刘氏后坐镇后宫，这鸡飞狗跳的日子怕是没完没了。
刘玉娘原本是李存勖生母的侍女，看她贤惠温柔，姿色出众，便许配给了李存勖，早早做了少年夫妻。
册封之日天未亮，鸿胪寺官员在大殿内正中设节案，贵妃侧案放于左旁。
门外设采亭，内阁、礼部官员穿上官袍，整齐地列在两旁。
孔锦身着钗钿礼衣，肩披霞帔，于宫门内道右迎候。
海棠不知从哪急急忙忙赶来，喘着气，小脸通红。
“跑哪去了？这么慌慌张张，弄得像是你成亲似的。”孔锦正好百无聊赖。
海棠贴近孔锦，小声道，“主子，刚才我碰到郭司空了。”海棠压低声音继续道，“郭司空同我说了一句神神秘秘的话，海棠不懂，便把他带来了。”
海棠指了指宫门内道的柱子后，绿色的官袍露出了一角。
孔锦的心底像有什么东西落了地。还以为林安时今日不会来了。
她警惕地环顾四周，趁没人注意，一转弯拐进了宽大的柱子后。
林安时长身隐在柱子后，额头轻轻抵在柱子上，明眸皓齿，像个罚站的书生。
“你来了？”孔锦轻唤。
林安时微微侧过脸，无声地笑了，唇红齿白，轻轻点点了头。
“那个.......你同海棠说了什么神神秘秘的话。”孔锦见他一直不说话，莫名有点紧张。
她不知道林安时是如何说服自己来到了这里，也不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话。
“如果你的一生必须在黑夜里行走，那么就让我来替你走吧。”他温柔地笑了，眼睛弯如月牙。
林安时从海棠那听闻了孔锦与敬新磨的恩怨，知道自己与孔锦注定有不同的使命，本就不该相识相依。只是孔锦一直心软，才任由自己走入她的命运。
“可是，前路真的好难好难。”孔锦的声音有点哽咽，深宫的道路上满是白骨，她瞧着林安时明明如月的笑容，很难想象，他这样温良的人要如何承受茫茫黑夜。
孔锦不禁微微红了眼眶，一个人的苦痛终究是要降临在两个人的身上。当人世间的苦难落下来的时候，你只能受着。
“大喜的日子，你可不能哭。我昨日才明白，当初你为什么不答应，哼哼唧唧非要你给个回答的我。”林安时轻轻欢笑着，故意逗孔锦开心，也是对自己当初在阴地城的任性说抱歉。
他伸手想摸摸孔锦的脑袋，却发现上面插了金灿灿的凤头簪，他一下愣住，缓缓收回手，转而温柔地笑着说道，“要美美的嫁出去，待会儿我会一直一直看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