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螳螂舞爪,黄雀蓄势

糜芳重新坐回位置,雅间的屏风后便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

随着乐声,数名舞姬翩然而入,她们身着轻纱,手持团扇,舞姿曼妙如仙子临凡。

领舞的女子一袭白衣,面容清丽脱俗,与绮罗的妩媚截然不同。

她的目光清澈如水,却在扫过糜芳时,微微一顿。

糜芳被她的目光所吸引,一时竟有些出神。

虞承裕看在眼里,轻声道:“这位是子夜楼的头牌舞姬——雪衣。她不仅舞技超群,更精通琴棋书画。”

糜芳回过神来,淡淡一笑:“确实不凡。”

舞毕,雪衣盈盈一礼,退至一旁。

虞承裕笑道:“雪衣姑娘,不如为糜将军献上一曲?”

雪衣微微颔首,取过一旁的古琴,指尖轻拨,一曲《高山流水》缓缓流淌而出。

琴声如清泉击石,令人心旷神怡。

糜芳闭目倾听,仿佛置身于山水之间,心中的戒备渐渐放松。

曲终,他睁开眼,由衷赞道:“姑娘琴艺高超,令人叹服。”

“将军过奖了。”

此刻傅士仁早已醉倒在案几上,鼾声如雷。

虞承裕见状,吩咐侍女将他扶去休息。

雅间内一时只剩下糜芳、虞承裕和雪衣三人。

虞承裕为糜芳添了一杯茶,缓缓道:“今日得见糜将军,实乃三生有幸。不知将军对江南风物,可有何看法?”

糜芳接过茶杯,沉吟道:“江南繁华,确实令人向往。”

虞承裕目光一闪,似是无意间问道:“听傅将军说,将军近来事务繁忙,真是辛苦将军了。”

糜芳心中一凛,暗道傅士仁怎么连这也跟外人说,只得淡淡道:“分内之事,何谈辛苦。”

雪衣忽然开口:“将军为国操劳,令人敬佩。妾身愿再献一曲,为将军解忧。”

糜芳看了她一眼,点头道:“有劳姑娘。”

琴声再起,这一次,雪衣弹的是一曲《广陵散》。

琴音激昂,似有金戈铁马之声。

糜芳听得入神,思绪却飘向了远方。

他想起了自己这些年的处境,虽为主公妻弟,却处处受制于人,心中不免郁结。

曲终,糜芳长叹一声。

虞承裕轻声道:“将军似有心事?”

糜芳摇头:“无妨,只是感慨世事无常。”

虞承裕意味深长地说道:“人生在世,不过百年。若能得一知己,共享荣华,岂不快哉?”

糜芳抬眼看他:“虞公此言何意?”

虞承裕笑而不答,只是举杯示意。

雪衣起身,为二人斟酒。

她的衣袖拂过糜芳的手背,留下一缕幽香。

夜深人静,子夜楼的灯火渐渐暗淡。

糜芳起身告辞,虞承裕亲自送他至门口。

临别前,虞承裕低声道:“将军若有闲暇,欢迎再来子夜楼。或许,我们能成为朋友。”

糜芳深深看了他一眼,拱手道:“后会有期。”

离开子夜楼,糜芳骑在马上,夜风拂面,却吹不散他心中的迷雾。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座灯火阑珊的楼阁,隐约看到雪衣的身影立在窗前,目光幽幽。

与此同时,子夜楼的密室内,虞承裕与张厚明相对而坐。

张厚明低声道:“主人,糜芳似乎并未完全上钩。”

虞承裕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淡淡道:“无妨,鱼儿已经咬钩,只需耐心等待。”

糜芳回到公安城的馆驿时,夜色已深。

他躺在榻上,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断浮现虞承裕意味深长的笑容和雪衣那双清澈却暗藏深意的眼眸。

窗外树影婆娑,偶有夜鸟啼鸣,更添几分寂寥。

他索性起身,推开窗户,任由夜风拂面,试图吹散心中的不安。

次日清晨,糜芳匆匆赶往府衙。

郝普正在案前翻阅文书,见他神色凝重,便放下手中事务,问道:“糜将军?你怎么从江陵……”

“昨日应傅兄的邀请,特来此与他会面。”糜芳打断了郝普的询问,沉吟片刻问道:“昨日我去了东郊的子夜楼,见了一位叫虞承裕的商贾。你可知道此人?”

郝普略一思索,答道:“虞承裕?此人是一月前从江东会稽来的商人,与傅将军在街上结识。当时城中商户因货物分配起了争执,还是他出面调解,傅将军因此对他颇为赏识,常邀他饮酒。”

糜芳眉头紧锁:“会稽来的?他姓虞,莫非与余姚虞氏有关?”

郝普点头:“正是。虞氏乃江东世家,在会稽一带颇有声望。虞承裕自称是虞氏旁支,来荆州做些丝绸买卖。”

糜芳心中一沉。

余姚虞氏乃江东世家,与孙权关系密切。

如今荆州与江东虽表面和睦,但暗流涌动,虞承裕此时出现在公安,绝非偶然。

他正欲再问,忽听门外一阵嘈杂,接着便见傅士仁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满身酒气,衣衫不整,他身后的横九与火疤也被他推在一旁,。

“傅将军!”

郝普连忙起身,与糜芳一同扶住摇摇欲坠的傅士仁。

傅士仁面色酡红,眼神涣散,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没醉……我没醉……真痛快……”

糜芳皱眉,将他扶到内堂榻上,又命人端来醒酒汤。

郝普见状,知二人需私下交谈,遂借口公务退去

待傅士仁稍清醒些,糜芳沉声道:“你身为守将,却终日与江东世家子弟饮酒作乐,成何体统!”

傅士仁眯着眼,嗤笑一声:“子方兄何必如此紧张?不过是个商人罢了。”

“商人?”糜芳冷笑,“虞承裕背后必是余姚虞氏,与孙权关系匪浅。你可知此举会惹来多少非议?”

傅士仁挣扎着坐起身,一把拉住糜芳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子方兄,你可是还在惧怕关羽?”

糜芳脸色骤变,猛地甩开他的手:“休得胡言!”

傅士仁却不依不饶:“当年在徐州,你就与关羽因为粮草调配的问题起过争执,若非主公调解,你早被他……”

“住口!”

糜芳厉声打断,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陈年旧事,休要再提!”

内堂一时寂静,只剩下傅士仁粗重的喘息声。

片刻后,傅士仁摆了摆手,悻悻道:“罢了罢了,不提便是。”

糜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冷声道:“从今往后,你须谨言慎行,莫要再与江东之人往来过密。”

傅士仁撇了撇嘴,未再反驳,但眼中却闪过一丝不以为然。

忽然,郝普疾步闯入,递上信笺:“糜竺大人急函,命将军速返江陵,随关将军北上驻守当阳。”

糜芳指尖一颤,信纸簌簌作响。

傅士仁眯起醉眼,看出了糜芳内心的慌张,只是装作没看见,却暗暗记在了心里。

糜芳攥紧佩剑穗子,语气如铁的再次告诫傅士仁:“你好自为之。若再懈怠军务……”

他顿了顿,终究没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渡过江来,已是午后。

糜芳腹中饥饿,本想在路上买些蒸饼充饥,但脑海中一直浮现着关羽那怒目赤面,心中惊惧,只得快马加鞭返回自己的府邸。

糜竺早已在门前等候多时,见他归来,眉头紧锁,快步上前责备道:“子方,你为何擅自跑到公安?如今军情紧急,你却耽误行程,实在不该!”

糜芳翻身下马,拱手解释道:“傅士仁邀我前去商议军务,我本想顺路一叙,谁知耽搁了些时辰。”

他并未提及子夜楼之事,只是简单说明了缘由。

糜竺见他神色疲惫,叹了口气,语气稍缓:“罢了,情有可原。但眼下大军已经集结,你速去换上衣甲,随我一同前往校场,不得再延误!”

糜芳点头,匆匆入内更换衣甲。

片刻后,他披挂整齐,随糜竺策马赶往校场。

校场上,旌旗猎猎,士卒列阵而立,肃杀之气弥漫。

关羽高立于台上,身披绿袍,长须飘飘,正慷慨激昂地激励将士。

台下,刘备、诸葛亮、庞统、徐庶等人肃立聆听,神情凝重。

诸葛均站在诸葛亮身侧,目光不时扫过台下众人,似在观察每个人的反应。

关羽激励完毕,高声下令:“关平、关兴,率先锋部队即刻出发!”

关平、关兴抱拳领命,率部先行离去。

随后,关羽走下高台,目光如电,一眼便看到了糜竺和刚刚赶到的糜芳。

他大步上前,冷声道:“子方,军令如山,你为何迟迟不至?”

糜芳心中一紧,连忙躬身行礼:“末将知罪,因途中有些私事耽搁,请将军宽恕。”

关羽冷哼一声:“私事?军中无小事!你身为将领,却因私废公,如何服众?”

他的声音洪亮,引得周围将士纷纷侧目。

糜芳被骂得面红耳赤,心中又羞又恼,却不敢反驳。

糜竺见状,连忙上前解释道:“云长将军,子方确有要事,我已训斥过他。眼下军情紧急,不如让他戴罪立功。”

关羽瞥了糜竺一眼,语气稍缓,但仍严厉道:“若非看在子仲面上,今日定不轻饶!”

他顿了顿,又对糜芳道:“还有,你少与傅士仁那等懈怠军务之人来往,免得误了正事!”

此言一出,糜芳心中怒火更盛。

傅士仁虽有些放荡,但毕竟是同僚,关羽如此当众贬低,分明是不给他留情面。

他强压怒气,表面上唯唯诺诺:“将军教训的是,末将谨记。”

一旁的诸葛均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上前打圆场:“云长将军,糜将军虽有小过,但他善于理财,军中粮草调度多赖其力。此次北上,后勤事务繁杂,正需他的协助。”

关羽听诸葛均为糜芳说话,神色稍霁,点头道:“既如此,便让他戴罪立功吧。”

糜芳见诸葛均出言相助,心中感激,对他的印象加深了许多。

他拱手道:“多谢关将军宽恕,末将定当竭尽全力。”

关羽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刘备见状,微微一笑,对众人道:“诸位,时辰不早,大军也该出发了。”

众人齐声应诺,各自上马,将关羽部队送出十里。

路上,糜芳与糜竺并辔而行,糜竺低声道:“子方,今日之事,你需谨记教训。关将军性情刚直,最重军纪,你日后切莫再犯。”

糜芳闷声道:“兄长,我知错了。只是关将军当众羞辱,实在令人难堪。”

糜竺叹道:“他虽严厉,但也是为军中大局着想。你且忍耐,若能立下战功,自然能挽回颜面。”

糜芳沉默不语,心中却思绪翻涌。

他想起傅士仁的话,又想到关羽的咄咄逼人,一股郁结之气久久难消。

十里外一处亭子里,关羽正在与刘备、诸葛亮等人告别,诸葛均则凑到了糜芳的身边。

他手中捧着一个水袋,笑道:“将军路上辛苦,袋中茶水是荆南地区新采的茶叶所煮,将军带在身上,时不时地喝上一口,也可解乏。”

糜芳见诸葛均热情异常,拜谢道:“多谢军师。”

诸葛均随即又温声道:“今日之事,将军不必挂怀。关将军性子如此,对事不对人。”

糜芳苦笑:“多谢军师宽慰。只是我身为将领,却因私事延误军令,确实不该。”

诸葛均摇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将军善于理财,军中后勤事务若无你调度,恐怕难以顺畅。此次驻守当阳,还需仰仗将军之力。”

糜芳心中一暖,郑重道:“军师放心,我定当尽心竭力。”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等关羽下令全军进发时,诸葛均看了糜芳身后追随的阿七一眼,意味深长地对糜芳道:“将军若有心事,不妨与信任之人倾诉,莫要憋在心中。”

糜芳并未理解诸葛均的意思,只是点头致谢,却让他心中郁结稍解。

诸葛均负手目送关羽、糜芳的大军北上,身后的暗卫“乾”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

“‘螳螂’已经露出爪牙。”

诸葛均微笑道:“‘黄雀’看紧点,别把人看丢了,也别让他们把‘蝉’提前吃了。”

“乾”得到回复,很快又消失在人群之中,诸葛均却全然不觉,还问道:“话说回来,你们什么时候又找了那么多的线人?”

等了片刻不见回应,回头一看,好家伙,身后只有孙乾、简雍正疑惑的看着自己。

“军师在说什么?什么线人?”

“啊哈哈哈,没什么没什么。”

诸葛均尴尬的走开,心中暗骂:“下次一定要好好教教他什么叫礼貌。”

抱怨的同时,诸葛均也正在筹划着新的职能部门:一个活动在暗处的组织,组织的性质如同后世的“锦衣卫”一般。

但这个组织将不听命于君主,而是只听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