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深海之须

“深海之须?”

姜仁看着悄然浮现的字眼,不由得眉头微皱,眼底浮出几缕疑云。

凝神细看,琢磨了半晌,却又一无所获。

他向来不喜钻牛角尖,索性暂且摇头作罢。

一口浊气吐将出来,拳架复又拉开。

不再刻意推敲招法细节,只任由筋骨自行牵引,心意随势而走。

依旧是蛇形拳的起手式,招式熟得不能再熟。

然而拳势初动,姜仁便觉有些异样。

脚下分明是干燥硬实的青石板,落步却似踏入了滩软泥沼。

步伐轻浮中,带着一股奇异的黏滑感。

拳势挥洒间,原本锋锐狠辣的劲道,也渗进了一丝柔韧与延展感,拳风轨迹飘忽不定。

手臂、腰身,乃至每一寸筋骨脉络,都变得异常柔韧滑溜。

像是凭空长出了额外的关节。

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萦绕在心间挥之不去。

可偏生身体传来的反馈,非但不显生涩,反倒顺畅得不可思议。

腾挪闪转间毫无滞碍,反比往常更添三分流转自如。

练拳之人,最忌半途疑惧。

姜仁强压下心中异感,走完这一趟拳路。

拳收势定,衣袂未歇,面板上数字轻轻一跳。

【蛇形拳(2境小成,2/2000)】

一套拳法,增长了两点熟练度。

姜仁目光微移,落在【潜能】那一栏,心中已隐有猜想。

“看来这所谓的‘潜能’,便是我对拳法招式的悟性效率。”

从方才起便紧皱的眉头,此刻总算舒展开了些。

熟练度破境过后,虽说沾染了些异样。

但总体而言,还是获益更多,算是往前走了一步。

“好把式!”

姜仁还在暗自揣摩。

清朗沉稳的赞许声,冷不丁从身后传来。

姜仁心中一凛,下意识收敛拳势,循声望去。

一名中年男子正缓步走来,面阔如斧,手中拈着一卷翻得起毛边的名册。

正是姜仁的授业教习,徐永盛。

此人素来寡言冷面,拳理讲得不错,眼却毒得很,鲜有人得他一声夸。

显然已在旁看了许久,直到此刻才出言打断。

“你这套拳,根基打得扎实,架势沉稳,可见是下了苦功的。”

姜仁躬身一礼,语气恭谨:“弟子愚钝,多赖教习费心。”

徐永盛摆了摆手,不以为意,这种场面话听得多了,连谢都懒得收。

“旁人练这蛇拳,多追求其刁钻狠辣,讲究个快、准、毒。你这拳嘛……”

说着略一顿,似在斟酌措辞:

“若论刚猛冲劲,或许稍显不足,然则在缠绕黏打的功夫上,却胜出旁人不止一筹。”

语气没有半分起伏,话里却难得带上一丝认可:

“以你眼下这般火候,也勉强算是入了流,称得起一声武者了。”

姜仁原本还有些拿不准。

此刻听得这句定论,眼底终于浮起一丝松快。

三个月寒来暑往,没日没夜的苦练,总算是不负所望。

“不过嘛……”

话未落地,姜仁还未来得及作声。

徐永盛便自顾自低下头,手掌拂过那本发黄的名册。

手指如钉,落在“姜仁”二字上,轻轻一顿。

“你那份学资,到今日为止,就算是耗尽了。”

语气淡如白水,听不出半点情绪。

说着翻过册子,目光落回姜仁脸上:

“规矩你也晓得,之后,可有何打算?”

姜仁站着没动,眼中那点喜意渐沉,眼神却愈发澄亮起来。

缓缓俯身一揖,声音低稳,透着一股未被磨平的倔劲:

“弟子尚有一身气力,还望教习,不吝荐举。”

这话一出,倒叫徐永盛挑了挑眉。

原本温吞的目光,多了些意味深长的审视。

“倒也巧。”

徐永盛合起册子,像是早有腹稿:

“有位常年在东海行船的船东,最近正缺人手,托我留意人选。”

“船要下海,妖鱼贼匪都得防着,压船的武者,他自然愿出好价。”

“出海?”

姜仁闻言,面上先是一怔,随即眼神微亮。

琅琊城地处东海之滨,乃是大乾海运要冲,渔业兴盛之地。

然而这方世界的汪洋大海,远比前世更为凶险。

浩渺沧海之下,藏妖伏怪,险象环生。

就算是近海捕捞,也时常会误捞起些海中妖兽。

其中不乏力大无穷、性情凶戾者,非身手矫健的武者难以制服。

对于琅琊城的武者而言,随船出海,是最常见、赚钱最快的谋生手段。

“海上的营生,脑袋是别在裤腰带上的。”

徐永盛话音微顿,目光淡淡地飘了姜仁一眼。

“去不去,你自己掂量。”

姜仁心头微动,眼底却未起波澜。

前身那一双爹娘,便是殒命于波涛,连块衣裳都没剩下。

他比谁都明白,那片汪洋之上,风浪里藏着几许人命账。

可眼下这世道,连命也不值几个铜板,又有哪条路真能走得稳当。

姜仁当即抱拳,腰杆挺得笔直,语气干脆利落:

“多谢教习提携,弟子愿去!”

徐永盛见他应下,淡然点了点头,似是早已料定。

从怀中摸出截用旧的羊毫笔,又自册尾撕下一页纸,铺在膝前石几上。

唰唰几笔,字迹挺拔,落款一挥而就。

墨迹还未干透,便将那封荐信折了个利落。

“船东名叫杜三浪,船号也叫三浪,常歇在东城五号码头。”

说话间人已站起,将信随手递来。

“你拿着信去,报我名头,他自会安排。”

姜仁双手接过,郑重其事地躬身一礼。

等再抬起头,徐永盛已负手踱步而去,巡视练武场其他弟子去了。

……

翌日。

辰时未到,天光尚灰,姜仁便起了身。

一碗稀粥下肚,又抓了两块凉肉作干粮,换了身旧衣,把荐信贴身收妥,这才朝着城东码头行去。

琅琊城依海而建,城东最是喧闹。

鱼市摊贩挤挤挨挨,早潮未退,海腥味与热油香混成一股子味儿。

岸边缆绳如麻,船只如林。

渔民裹着油布袍子,喊声震天,一边卸鱼,一边吵闹。

姜仁提步而行,避过几个奔忙的渔夫。

“五号码头……杜三浪。”

口中低声呢喃,目光在一排排船帆之间扫过。

不多时,果真在一艘黑底朱边的大海船前,看见了“三浪”两个大字,红漆斑驳剥落,横着写在舷侧。

船边架了跳板,几个背膀的汉子正搬着酒坛与腌菜进船,口中骂骂咧咧,声如铜锣。

姜仁抬步上前,拱手抱拳:

“敢问船东杜三浪,可在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