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冰花

纽约的寒风像锋利的刮刀,不放过每寸肌肤。杰克缩着脖子,在第七大道的垃圾桶间翻找,羽绒服袖口磨得泛白,缠绵着飞絮。运动鞋也早已开了胶,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咔嚓,咔嚓“的悲鸣。

艾丽蜷缩在第五大道的门廊下,膝盖抵着胸口,睫毛上结着细小的冰晶。牛仔裤破了好几个洞,脚踝处用别针勉强固定。毒瘾发作时咬破的嘴唇还渗着血珠,在惨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当她看到杰克走向那床灰绿色的旧棉被时,瞳孔突然收缩,像饥饿的小猫发现了一小片醺鱼干。

“嘿!“杰克踢翻一个易拉罐,金属碰撞声在雨夜里格外清脆,“这是我先看到的。“他的声音带着长岛口音特有的沙哑,像是生锈的轴轮。

艾丽扶着墙站起来,膝盖关节发出“咔咔“轻响。她摇晃着走向杰克,帆布鞋踩过水洼,溅起的泥点弄脏了裤脚:“你以为你是谁?华尔街的英雄?“这句话像子弹穿透雨幕,杰克的肩膀猛地绷紧。

两人对峙在垃圾桶旁,雨水顺着杰克的鼻尖滴落,在艾丽的睫毛上凝成冰花。他们的争吵惊飞了屋檐下的鸽子,扑棱棱的翅膀声里,杰克突然注意到艾丽锁骨处的淤青——那形状像极了注射器的齿痕。他的喉咙动了动,争吵声戛然而止。

艾丽也在这时看清了杰克眼底的血丝,像干涸的河床。某种熟悉的酸涩突然涌上喉头,她想起戒毒所里那些同样布满血丝的眼睛。“算了。“她突然转身,差点被脚下的啤酒瓶绊倒,“能冻死就一起冻死吧。“

他们裹着散发霉味的棉被缩在废弃的地铁站里,杰克的后背贴着艾丽冰凉的膝盖。地铁轨道深处传来老鼠悉索的响动,偶尔也会有其他流浪者的咳嗽。“我以前在高盛做交易员。“杰克突然开口,声音在黑暗中漂浮,“去年原油期货暴跌那天,我爆仓破产了。“

艾丽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棉被上的补丁:“我在布鲁克林音乐学院跳芭蕾“,她轻笑一声,声音像碎玻璃,“直到有天发现止痛片比足尖鞋更能让我忘记疼痛。“

雨点敲打铁皮屋顶的声音渐渐变得聒噪,杰克摸到口袋里皱巴巴的面包,掰成两半递过去。艾丽接面包时,指尖擦过他掌心的茧子——那是搬运货物时磨出的勋章。

第二天清晨,杰克在晨光中醒来,发现艾丽正盯着他那块停了许久的旧手表。“能修好吗?“她沙哑着问。杰克摸出从垃圾堆里捡的螺丝刀,阳光穿过铁窗,在他们交叉的手臂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当秒针重新开始跳动时,艾丽突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金色的阳光。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掰碎的彩虹糖,酸酸甜甜中也夹着尖刻的棱角。杰克在唐人街的餐馆洗盘子,后厨的热气让他想起从前交易大厅的喧嚣。艾丽在二手书店帮忙整理书架,油墨味混着消毒水的气味,成了她新的毒品。

傍晚,杰克发现她蹲在墙角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握住我“,他把自己的手掌覆在她颤抖的手背上,“想想我们的电子表,想想地铁里的老鼠,想想...“艾丽突然咬住他的手腕,血腥味在两人之间蔓延,却比任何海洛因都更让她清醒。

情人节那天,他们在中央公园的长椅上分享一袋过期的薯片。夕阳把艾丽的影子拉得很长,杰克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用易拉罐拉环做的戒指。“这是我用曼哈顿的天空锻造的。“他笑着说,眼中跳动着布鲁克林大桥的灯光。

艾丽笑得咳嗽起来,眼角泛着泪光。她把戒指套在无名指上,金属环与皮肤摩擦的触感,比任何钻石都更真实。远处传来街头艺人的萨克斯风,吹的是《Take me to your heart》。

春雪融化的那天,他们在报亭看到招聘广告。杰克的手在颤抖,艾丽的指甲又掐进掌心。“我们可以的。“她说,戒指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当他们牵着手走向面试地点时,纽约的天空正飘着细细的冰花,像无数只清纯的蝴蝶漫天飘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