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非钻石矿的矿井像一条被掏空内脏的巨蟒,蜿蜒深入地下三千米。江夏的防辐射服在潮湿的坑道中嘶鸣作响,头灯扫过岩壁时,那些被净焰部队驱赶至此的矿工遗痕令人窒息——用铁镐刻下的《心经》泰文译本爬满坑壁,每一道划痕都渗出锶-90的幽绿荧光,仿佛佛陀流下的放射性血泪。
“他们被逼着在辐射区作业,皮肤溃烂时就往经文上抹钻石粉尘止血。”林深用匕首刮开岩壁苔藓,露出隐藏的基因图谱浮雕。那些螺旋状的纹路在潮湿空气中泛着冷光,像是无数双蜷缩的鬼手。“你父母的抗辐射序列和矿脉共振,净焰在这里建造了全球最大的‘痛觉发电站’。”
江夏的肺部晶簇在脉冲波中灼烧如烙铁。她扯下面罩,坑道内腐臭的辐射尘埃刺痛喉咙:“这些矿工……是活体电池?”
林深踢开脚边的骸骨,半截烧焦的工作证上印着「07-18批次」。骸骨的手指深深抠进岩缝,指骨间夹着张泛黄的家人合影。“净焰用他们的痛觉神经发电,每度电都沾着人血。而你父母的基因序列——”他突然用枪托砸向岩壁,火星迸溅中浮现出血色代码,“是启动这座地狱的密钥。”
矿井深处传来机械诵经声,盖革计数器的尖啸几乎刺穿耳膜。成群的净焰无人机从矿道俯冲而下,机翼上的「卍」字符投射出血红镭射网——那是用林玥的脑波频率加密的杀戮指令。江夏的视网膜被数据流撕裂,她看见每架无人机都挂着微型冷冻舱,舱内悬浮着矿工被摘除的痛觉神经束。
“他们连死人的痛苦都要榨干!”江夏的怒吼在矿道回荡。她抓起骸骨旁的铁镐,狠狠劈向最近的无人机。冷冻舱炸裂的瞬间,淡金色液体喷涌而出,在空中凝结成佛手的形状。
地下实验室的铅门被定向炸药轰开时,苏虹正将第六支CRISPR病毒注入林玥的太阳穴。少女的皮肤下蜿蜒着茉莉根系的荧光纹路,与江夏锁骨的伤疤完美契合,如同两株纠缠共生的双生花。
“你来得正好。”苏虹的机械臂钳住林玥脖颈,另一只手晃动着装满淡金色液体的针管,“她的脑波能激活密钥,让全人类进化成无痛感的奴隶……就像这些矿工一样。”
江夏的联觉在剧痛中炸裂。记忆如潮水般涌入:二十年前的雨夜,父母在茉莉田实验室的最后一刻——父亲将基因序列注入茉莉根系,母亲抱着年幼的她躲在防辐射柜中。玻璃外的苏虹正将病毒注入培养皿,嘴角挂着扭曲的笑意:“抗辐射基因应该属于全人类……而不是你们夫妇的私人玩具!”
“密钥不是用来控制的……”江夏将电极刺入自己心脏,荧光的茉莉根系从她伤口钻出,与林玥的神经脉络交织成网,“是用来记住疼痛的!”
林玥突然睁开眼。她的瞳孔中流转着区块链数据,声音却带着小女孩的哭腔:“哥哥……我好疼……”
矿井的震颤从地心深处传来,江夏的耳膜在低频共振中渗出血丝。苏虹的机械义体在数据洪流中抽搐,液压关节发出濒死般的金属摩擦声。她试图切断与主机的神经链接,但林玥的脑波如附骨之疽般侵入每一条电路。
“你知道为什么净焰要选中你父母吗?”苏虹的电子眼爆出火花,声音因系统过载而断断续续,“他们的抗辐射基因……是唯一能在痛觉超载中保持意识的……完美容器……”
江夏的指尖深深抠进岩缝。矿道顶部的碎石簌簌坠落,砸在她弓起的脊背上。林深扑过来用身体护住她,军用植入体的金属外壳被砸出凹痕。他后颈的皮肤因辐射溃烂,露出皮下闪烁着红光的神经索——那是三年前卧底任务中,净焰为他安装的“忠诚枷锁”。
“密钥启动需要双生茉莉的基因共鸣!”林深嘶吼着拽起江夏,将她推向岩壁上的基因图谱,“我撑不了多久……那些无人机在用林玥的脑波改写我的意识……”
江夏的瞳孔在剧痛中收缩。她看见林深的眼球逐渐泛起区块链数据流的幽绿,那是净焰的洗脑程序正在吞噬他最后的人性。他忽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军用植入体的散热口喷出灼热蒸汽:“记住……疼痛是唯一能对抗代码的东西……”
岩壁上的基因图谱突然活过来。荧光的茉莉根系从江夏掌心钻出,刺入林深的伤口。他的惨叫声中,神经索如毒蛇般挣脱皮肤,在空中扭动成《金刚经》的二进制密文。
“哥哥!”林玥的哭喊穿透矿道。她的轮椅在震颤中倾倒,荧光茉莉的根系从她脊椎破体而出,与江夏的神经脉络在空中交织。两人的血液在根系中奔涌,矿道壁上的《心经》刻痕如血管般搏动,将痛觉脉冲导入地核。
苏虹的机械义体在此刻炸成火球。她残存的人类躯干从焦黑的金属骨架中跌落,手指仍死死抓着装满CRISPR病毒的试管:“你们根本不懂……没有疼痛的世界才是进化……”
“没有疼痛的世界……”江夏跪倒在地,林玥的根系正将她的痛觉神经与全球变异体连接,“才是真正的炼狱!”
地核深处的脉冲波如海啸般反冲而上。无人机群的「卍」字符熔化成铁水,矿工们刻下的经文挣脱岩壁,裹挟着锶-90荧光汇成洪流。泰文字符在空中重组为利剑,刺穿每一架无人机的核心。冷冻舱在高温中爆裂,矿工们的痛觉神经束如种子般坠入焦土,瞬间生根发芽。
林深的身体在数据洪流中逐渐透明。他颈后的神经索已全部断裂,军用植入体如风化的石碑般剥落。“该说再见了……”他扯下烧焦的衬衫,露出心口处早已溃烂的旧伤——那是江夏两年前为他挡下的辐射弹伤痕。
江夏的嘶吼被爆炸声淹没。林深用最后的力量将她推出矿道,自己却被塌方的巨石吞没。在意识消散前的瞬间,他按下植入体的自毁键——五百吨TNT当量的冲击波反向注入地核,将净焰的痛觉发电站炸成放射性尘埃的漩涡。
三个月后,江夏站在茉莉田的荧光花海中。那些从矿工神经束中绽放的茉莉,根系深深扎入焦土下的辐射废料。花瓣上浮动的《心经》泰文,是被净焰焚毁的矿工们最后的遗言。
林深的骨灰盒埋在最茂盛的那株茉莉下。江夏抚摸着盒盖上歪斜的刻字——「此处长眠者,生前靠着5000K色温的太阳取暖」。她忽然想起那个总爱在尸检室哼昆曲的男人,想起他锁骨下淡粉色的疤痕,想起他死前瞳孔中一闪而逝的、属于人类的泪光。
林玥的轮椅碾过焦土。她的手指轻触花苞,全息投影在空中交织出江夏父母的脸。实验日志的最后一页被夜风掀起,父亲的字迹在辐射中显影:
**「真正的抗辐射基因不在细胞,而在那些宁在疼痛中清醒,不在麻木中永生的人。」**
灰域的广播突然插播新闻:西非矿井的废墟上,矿工家属用钻石粉尘和子弹壳铸造了一座十米高的方尖碑。碑文只有一行被辐射腐蚀的刻痕:
**「记住为何而疼。」**
江夏解开衣领。那些曾折磨她的肺部晶簇已消退,锁骨下的旧伤疤浮现出细密的《心经》泰文刺青——那是矿工们用最后的力量,将痛觉铭刻进她的基因序列。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茉莉花苞在风中盛放。荧白色的花瓣舒展如矿工们皲裂的手掌,托起岩壁上千万个未亡人的姓名。江夏仰头饮下林深留下的蛇药酒,烈火烧过喉管的痛楚中,她终于读懂父母的选择:
有些火种,唯有在灰烬中才能永生。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