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浅夏将第七枚火漆印烙在信封口时,塞纳河上的货轮正鸣响晨雾中的汽笛。她蜷在左岸咖啡馆的藤椅里,裙摆沾着昨夜未干的松节油,用美术馆门票背面画下邮筒的速写——铸铁表面的蚀痕像极了顾明轩锁骨的线条。
“小姐,您的可颂。“侍应生端来早餐盘,杏仁片在她展开的信纸上洒成银河。钢笔尖在亚麻纸上洇出墨痕:「昨夜在奥赛博物馆见到莫奈的《睡莲》,忽然明白你说的‘光的囚徒’是什么意思。巴黎的云移动得太快,我的速写本总追不上它们的影子......」
顾明轩收到航空信那天,建筑系馆外的银杏正落下第一片金箔。他用丁字尺裁开火漆印,信封里滑出颗塞纳河的石子,棱角处裹着林浅夏的唇膏印——Dior 999的猩红在冷灰的实验室台面上灼出个惊叹号。
“顾工,混凝土配比报告......“助研的呼唤卡在半空。众人看着素来严谨的组长将石子锁进材料保险柜,密码盘转动声里藏着1998的刻度。图纸堆最底层压着未寄出的回信,牛皮纸上用结构力学公式画满爱心,每个荷载计算都指向巴黎的经纬度。
林浅夏在拉丁区阁楼拆包裹时,鸽群正掠过圣礼拜学院的尖顶。晒干的银杏叶标本嵌在环氧树脂里,叶脉间隙藏着激光雕刻的莫尔斯密码。她对着窗外的薄雾举起琥珀,晨光将凸起的点划符投射在斑驳墙纸上,组合成法文「Lumière」(光)的形状。
“笨。“她将树脂标本串在银链上,对着蒙马特高地的风自言自语,“直接写‘我想你’会死吗?“画笔却诚实地蘸取普鲁士蓝,在未完成的街景写生里添了株东方银杏,枝桠间隐约可见临江大学图书馆的飞檐。
顾明轩的午夜被越洋电话切割成碎片。林浅夏的声音裹挟着七小时的时差,从巴黎地铁的轰鸣中浮出:“你听——“她将手机举向圣米歇尔广场的街头艺人,手风琴版《茉莉花》混着流浪诗人的俳句,在建筑系实验室的声学模型间撞出回响。
某次视频通话时突遇网络故障,卡顿的画面定格在林浅夏的锁骨——那枚银杏琥珀正悬在克莱因蓝的毛衣领口。顾明轩连夜修改参数化模型,将穹顶结构的网格密度调整到与叶脉分形一致。黎明时分,打印机吐出的3D模型在晨光中恍若一片金属银杏。
深秋的巴黎开始下雨。林浅夏裹着顾明轩寄来的羊绒围巾,在罗丹美术馆的《地狱之门》前跺脚取暖。当她用冻僵的手指拆开最新来信时,防水信封里滑出张显微照片:他实验室培养的荧光菌株在培养基上生长成银杏叶图案,菌落旁标注着「LQX-3.21菌株」。
最动人的礼物在圣诞夜抵达。林浅雪签收的加急包裹里,十二个盖着不同日期邮戳的信封拼成钟面。当她按日期顺序排列时,邮戳上的数字突然显现出摩尔斯电码的节奏。壁炉火光中,她颤抖着破译出那句「Je t'attends」,泪水将火漆印上的鲸鱼图案泡软成初遇时的樱花。
回赠的礼物藏在油画内框背面。林浅夏将蓬皮杜中心的门票做成微型装置艺术,磁吸贴片下压着根顾明轩的头发——某次争执时她从对方肩头拈走的,此刻封存在树脂里,与埃菲尔铁塔的锈屑凝成琥珀色的巴黎坐标。
除夕夜零点,塞纳河两岸升起烟火时,林浅夏拨通越洋电话。她将手机伸向夜空,爆裂声与十二点的钟声里,顾明轩在临江大学天文台听见她混着哭腔的笑:“你送的荧光菌......在我画室培养皿里长成了银河系。“
此刻他们各自仰望的夜空,猎户座腰带三星正连成思念的标尺。林浅夏不知道的是,顾明轩手边的星图上,巴黎与临江的纬度差被换算成光年,而光速的倒数恰好等于心跳的间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