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算珠堆叠的北斗七星时,蓝容将最后一颗翡翠珠子嵌进阵眼。
满桌的算盘突然齐齐震颤,惊得吟哕叼着的桂花糕都掉在了《九章算术》上。
“星轨示警?“蓝容按住发烫的雪银镜,镜中那道裂缝似的黑影正蚕食着牛郎星的辉光。
文心兰在她腕间簌簌抖动,将淡金色的花粉洒在暹罗商船的账册上——墨迹晕染出个狰狞的狼首图腾。
门外忽然传来小翠的惊呼:“东家!房梁在落金粉!“
蓝容推窗的刹那,漫天星子突然暗了一瞬。
七颗琉璃铃铛裹着月华坠入院中,在青石板上拼出个北斗形状。
最末那颗铃铛里滚出枚玉扣,镂空的凤羽纹路间流转着熟悉的松柏香——是白涵征战西海时铠甲上的味道。
“战神大人莫不是把天河都冻成琉璃了?“小翠踮脚去够飘在半空的铃铛串,被突然响起的清越铃声惊得往后跳,“哎呀这铃铛会认主!“
蓝容握紧犹带寒气的玉扣,檐角风灯将她的影子投在账簿上。
那影子竟自发执笔勾画起来,墨迹蜿蜒成句:玄铁八百斤已抵陇西。
她耳尖发烫地捂住突然浮现剑痕的宣纸,那凌厉的笔锋分明是白涵握枪的手势。
天宫瑶池畔,白涵正将玄铁战甲浸入弱水。
铠甲缝隙里突然飘出朵文心兰幻影,带着凡间特有的烟火气,在他掌心开谢了十三次——正是蓝容这半月来笑的次数。
战神冷峻的眉目染上暖意,指尖凝霜在池面写:“狼族商队有异,当心西北。“
“将军对着池水笑,当心王母娘娘的锦鲤都要羞红鳞片。“仙娥们嬉笑着洒落蟠桃露,却见白涵突然振袖卷起千层雪浪,将那句叮嘱凝成冰晶铃铛抛向凡间。
凡间商铺里,蓝容正对账本上自发浮现的冰裂纹出神,西北角货架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五个粗布汉子抬着担架撞进来,腥臭的药渣泼了满堂。
“丧尽天良啊!“领头三角眼拍着紫胀的脸哭嚎,“吃了你们家益气丹,老子浑身起红疹!“他身后同伙配合地掀开担架,露出个盖白布的“尸体“,袖口却露出赵氏钱庄特制的铜钱扣。
蓝容慢条斯理地拨动算盘,翡翠珠子相撞声竟压过了哭闹。
文心兰顺着她的指尖垂落,在假尸体鼻尖抖落金粉:“这位大哥既然喘气比拉风箱还响,何不起来说说,赵老板给的砒霜甜不甜?“
看热闹的人群哄笑起来。
三角眼暴起扬出包毒粉,却被突然刮进的穿堂风卷了满脸。
吟哕趴在二楼栏杆上吹着新得的竹哨,七颗琉璃铃铛应声结成困阵,将闹事者手腕上的狼首刺青照得纤毫毕现。
“诸位都瞧见了。“蓝容用账本挑起那枚铜钱扣,“赵氏银楼特制的暗纹,三钱银子就能雇人演场烂戏。“她突然将铜钱弹向屋梁,精准击落只偷窥的机关木雀,雀腹中滚出的密信上赫然是赵老板字迹。
人群炸开锅时,谁也没注意西北天际又暗了几分。
蓝容摩挲着渐暖的玉扣,看小翠叉腰训斥被铃铛捆成粽子的歹徒。
檐角那只破碎的冰晶铃铛突然融进晚风,带着星辉在她发间缀了朵霜花。
暮色里的胭脂香混着算珠脆响,蓝容执笔在青州商会的烫金名册上落下最后一划。
宣纸腾空化作金翅雀,扑棱棱撞进檐角悬挂的星轨阵,惊得琉璃铃铛叮咚乱颤。
“东家如今可是把全城的桂花油生意都攥在手里了。“小翠捧着新制的牡丹胭脂进来,裙摆沾着金丝坊特供的云锦碎屑,“绸缎庄王掌柜刚才摔了茶盏,说您连绣娘指尖的温度都要用暖玉镯子计量。“
蓝容笑着将算盘倒扣,翡翠珠子滚落成八卦阵型。
西北角的巽位突然浮现金粉,她指尖轻点,虚空中顿时展开陇西商道的全息图——三辆印着凤羽纹的货车正碾过晨露未晞的官道。
“王掌柜该气的是这个。“她弹指幻化出件流光溢彩的羽衣,“咱们用南海鲛绡改良的素云缎,可比他家用十年陈蚕吐的丝柔软七分。“
话音未落,货架上的暹罗香木匣突然溢出水雾。
吟哕顶着湿漉漉的龙角钻出来,掌心托着颗夜明珠:“容姨快看!
我在东海龙宫集市换的溯影珠,能把上个月的账本映出来查缺漏呢!“
喧闹声忽然从长街涌来。
蓝容推开雕花窗,正看见白涵雪色战袍扫过新挂的“凤鸣绸庄“匾额。
战神指尖还凝着天河寒霜,却小心护着包糖炒栗子,生怕热气氤氲了腰间悬挂的文心兰。
“不是说西海平叛要三个月?“蓝容的算盘珠自发跳起来,在账本上拼出颗歪歪扭扭的桃心。
白涵将栗子放在她染着墨渍的掌心:“王母特许的沐休。“他冷峻眉目染着笑意,玄铁护腕轻轻擦过蓝容腕间的星轨银链,“听说有人把胭脂铺开成了兵器库?“
暮色渐浓时,朱雀长街的灯笼次第亮起。
蓝容任由白涵牵着她穿过糖画摊子,战神的披风为她挡开推搡的人群。
卖花娘误将他们当作新婚夫妇,硬是往蓝容鬓边簪了枝并蒂海棠。
“你的星轨阵该加固了。“白涵突然驻足,指尖凝霜拂过她发间。
蓝容这才发现碎星般的金粉正从自己袖口飘落,在石板路上拼出狼首图腾的轮廓。
两人拐进馄饨摊的阴影里时,白涵突然变戏法似的摸出支白玉响铃簪。“天宫匠神用战甲边角料打的。“他耳尖微红地别开视线,“遇到危险时摇响它,就算隔着九重弱水......“
话音被突然炸响的烟花淹没。
蓝容踮脚将栗子壳扣在他发冠上,却见战神冷白的耳垂红得像是浸了晚霞。
檐角偷看的吟哕笑得龙角直颤,差点摔进装满胭脂的箩筐里。
而此时赵氏钱庄的地窖里,烛火将狼首图腾映得狰狞。
赵老板正将一匣血玉推给黑袍人:“狼族祭司要的童男童女,三日后子时送上祭坛。“
黑袍下伸出覆满青鳞的手,在沙盘上画出扭曲的符咒:“只要用怨气污染她的星轨阵,那些依赖天象运转的货车......“沙粒突然凝成蓝容的侧影,又被狠狠碾碎。
子夜打更声响起时,蓝容正倚在星轨阵前查验货单。
文心兰突然剧烈颤抖,将金粉洒在西北商道的模型上——代表货车的玉雕小马竟在官道上凭空消失。
“不对劲。“她捻起缕发间残留的松柏香,玉扣突然烫得惊人。
推开窗棂的瞬间,北斗七星最末的瑶光竟泛着血红色,像是天神抹不净的指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