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名字叫余心渊。
上善若水,心善渊。
当时他是这样在高一(3)班的同学面前介绍自己的名字的。相比之下,后来蓬头垢面地跑进教室报到的莫尔瞳就接地气多了。
“大家好,我的名字叫莫尔瞳,莫文蔚的莫,尔康的尔,瞳不是钟欣潼的潼,而是眼珠子的瞳。因为我一出生就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同时算命先生也认为我面相有点缺心眼,所以爷爷就给我的名字带了个‘瞳’字。”她摸了摸贴在左颊上的创可贴,尴尬地笑道:“总之,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一片静默。
精心准备的自我介绍并没有为自己的第一印象加分,姗姗来迟加衣衫不整的坏形象已导致人设崩塌,莫尔瞳刚把话说完,就换来了全班同学的白眼。她嘴角一抽,当场石化。
“‘一出生就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那是中二病晚期吧?”一个平头男生双手抱胸,背靠椅子,忍不住讥讽:“难道你不知道建国以后动物都不许成精了吗?”
全班同学哄笑起来。
余心渊坐在最后一排,面无表情,眼神清冷沉静。
莫尔瞳气得直跺脚。
“那是因为我……”
她硬生生地咽下了几乎要冲口而出的话,差点没一口气把自己呛死:“你们这些人类,根本对这个世界的真正面貌一无所知!”
此言一出,大家更是笑得前俯后仰。
就这样,莫尔瞳在众人此起彼伏的嘲笑声中,坐到了教室最后一排,也就是余心渊的左侧。
一坐到座位上,她便像只鸵鸟一样颓废地伏在书桌上,把自己的脑袋深深地埋在双臂里,恨不得将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
这种场景她已经很熟悉了,只是始终无法适应。
总是如此,越是试图让别人了解自己的与众不同,就越是免不了遭受被嘲笑的命运,仿佛她本人就是个自带笑点的存在一般。
真的好讨厌。
这有什么好笑的。
我只是跟你们不一样而已。
“‘那些听不见音乐的人以为那些跳舞的人疯了’。”
余心渊的声音蓦地在她耳边响起,她吓了一跳。惊讶地昂起脑袋,却见那家伙正双目放空,直视前方某个毫无焦点的存在,仿佛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喃喃自语,很明显不是在对她说话。
“什么跟什么嘛。”
莫尔瞳蹙起秀眉忍不住崩出一句。
余心渊突然侧过脸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再次把她吓了一跳。
“这是尼采说的。”
他说道。
* * *
“我百分之一百肯定,那家伙绝对是个奇葩!”
放学路上,莫尔瞳第一百零一次对范铭哲重复这句话,终于成功地逼得他忍无可忍地止住了脚步。
“很好,莫尔瞳,如果他真如你所言是一个奇葩的话,那么对一个奇葩如此关注的你,又是不是一个更为奇葩的存在呢?”
他露出一脸受不了的表情。
“可是……难道你对他一点也不好奇吗?”莫尔瞳激动:“他可是一名罕见的高级使者耶!自带一个眼睛形状的蓝色漩涡!战斗能力超级强,速度快得难以想象!”
范铭哲深吸了一口气。
“首先,我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什么‘高级使者’这个词,这是你臆造出来的吧?其次,就算是,那又怎样?”他无奈:“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使者,我不过区区一名垃圾的魔导具制造师以及一名蹩脚的神秘学爱好者而已!”
“不不不,你可是一名非常厉害的魔导具制造师以及伟大的神秘学家族继承人!”莫尔瞳口甜舌滑:“不仅如此,你还有内涵有智慧有大爱,是天才中的英俊少年,是英俊少年中的天才!”
范铭哲扶额。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只能跟天才比颜值,跟帅哥比智商吗?”
额。
“真的好难跟你沟通啊,根本就不在同一个频道上,”莫尔瞳搔了搔脑袋,鼓起了脸,偷睨了他一眼,狡黠地观察着他的表情,“人家只是替你不值嘛!”
“不值什么?”
“维望学院的入学成绩,他是第一名,你是第二名,而他不过仅仅高了你一分而已!就那么一分!那家伙算什么啊!你可是天才少年!如果你多考一分,你就能超越他了!我就是替你不值嘛!”
范铭哲半眯起眼睛。
“把耳朵凑过来。”他突然开口。
“唔?”
“我准备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
莫尔瞳兴致勃勃地把耳朵凑过去,没料下一刻就被他用力拧住,疼得哎呦哎呦地叫了起来。
“有没有好好学数学?嗯?我再多考一分,也只能是跟他并列第一而已!再说了,这点小事我压根儿不在意好吗?现在在意他、关注他的人是你对吧?维望学院的倒数第一。”
要不是青梅竹马的好伙伴,莫尔瞳肯定会马上给他一个过肩摔。
“倒数第一又如何,我确确实实是考进这所全国著名的学校了。凭实力,无作弊,而且差不多是裸考,这不已经是对我天赋的一种肯定吗?”她振振有词地反驳。
范铭哲摇了摇头,伸手宠溺地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觉悟吧,孩子,如果不是这所学校发生了种种不思议的事件,导致长期招不到学生,录取分数线大幅下降,你也根本不可能得到这个入学的机会。”
呸。说真话的人好讨厌。
“不理你了。”
莫尔瞳径直就走,范铭哲从后面追了上去。
“喂,喂,”他说道,“你的脸现在还疼不疼啊!”
范铭哲指的是她左颊上被野兽王子用指甲划出来的伤。
她白了他一眼:“这么被你啪啪啪的打脸,能不疼吗!”
范铭哲有点无奈。
“我知道你缠我半天是为了什么,你无非就是八卦,想我帮你查一下余心渊的底细而已。”他摇头叹气:“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都因为那种‘八卦’惹过多少麻烦了?我记得有两次你还差点丢了小命。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好奇心害死猫’!你却老死性不改!”
范铭哲一边说着,莫尔瞳一边翻着白眼模仿着他的嘴型,还配上了夸张的戏剧动作表达不满。
拜托,这种训诫的话她已经在他口中听得太多太多,早已倒背如流了,够烦的!
“好了好了,别再像哥哥一般教训我了好吗?”莫尔瞳很不高兴,“我又不是没有脑子。”
“是是是,你最聪明,最有脑子,只是平时没有拿去用而已。”范铭哲很不客气:“开学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出状况,连魔导具指南针都为你备了,你就是不知道某些地方你不能去。现在出事了吧?那个指南针呢?是不是又不小心给我弄丢了?”
“怎么可能!”
见范铭哲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莫尔瞳赶紧在衣兜里面胡乱摸索了一番,将一物掏出来塞到他的掌心:“这不好端端的在么?”
打开掌心,只见一只萌萌的小黄鸭玩偶出现在两人眼前。
尴尬蔓延。
半晌,莫尔瞳搔了搔脑袋哈哈大笑起来:“哎呀,你送了一个指南针给人家当入学礼物,人家能不礼尚往来么!这只小黄鸭就是人家特地送给你的礼物!”说罢还用力拍了范铭哲肩膀一下,害得他大大地踉跄了一步。
“是么,”范铭哲看着她,目无表情地举起那只小黄鸭,将其肚子底下的名字亮给她看,“那你能解释一下那位‘张玮传’到底是谁吗?”
额,听这语气,有点不妙。
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游魂野鬼哪里跑!看我不马上用漩涡送你走!”莫尔瞳忙不迭指着前方某处大喝一声,便一溜烟地狂奔。
范铭哲看着她绝尘而去的身影,一阵哭笑不得。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个地方就是学院的公厕吧?再说了,所有的人界使者收魂都是需要隐匿身份的,她不戴面具只会让那些看不到灵魂的普通人类以为她是个疯子吧?
该死,越想越担心,那家伙……待会儿该不会又惹出什么麻烦吧?!
他试图叫住她,朝她逃跑的方向追过去,没料没跑几步,书包背带便被人猛地拉住,他踉跄了一下,被迫顿住了脚步,回头便看到了一张苍白的脸。
是一名身穿着学院服的马尾少女,正颤抖着手指向他书包的拉链扣上,半张着嘴巴,因为过于惊恐已然说不出话来了。
拉链扣上,挂着一只萌萌的小黄鸭,跟他手上的那一只一模一样。他摘下来一看,只见肚子上面的名字赫然在目。
范铭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