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宇摸出手机，塔吊的警报声正和微信工作群的提示音形成二重奏。安全员老张的头像在屏幕上闪烁，背景是某洗脚城的霓虹灯招牌，定位显示“金樽养生会所VIP888“。
“李总在给甲方做足底按摩，电话转秘书台了。“项宇对着空气汇报，顺手拍下歪斜的悬挑板。照片里钢筋裸露的伤口，像极了昨天项辉数学卷上被红笔划烂的压轴题。
他踹了一脚还在打《王者荣耀》的模板工：“叫三队的人过来！“小伙子的后羿正放大招，头也不抬：“王队说今晚帮业主赶佛堂工期，都去拌掺香灰的混凝土了。“
项宇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三个月前开发商请大师做法，非要在C30混凝土里掺开光香灰，结果强度检测时试块直接碎成舍利子。他翻出通讯录里“金刚经搅拌站“的号码，这是包工头为佛堂工程特设的施工队。
“阿弥陀佛，施主何事？“接电话的师傅背景音里有木鱼声。
“悬挑板要塌了，调两台泵车来！“
“我佛慈悲，泵车都在给观音像浇筑莲花座...“
项宇把安全帽摔在地上，帽檐的LED头灯在混凝土表面照出诡异光斑——那些裂纹正在形成梵文“卍“字符。他忽然想起原世界某次塌方事故，开发商请来五台山高僧念经，结果经文本掉进搅拌机，打出的混凝土试块竟自带《心经》纹理。
“老项！“塔吊司机从驾驶室探出啤酒肚，“钢丝绳卡扣松了俩，要念几遍大悲咒？“项宇摸出兜里皱巴巴的《安全生产手册》，封底印着“南无阿弥陀佛工程专用版“，第三章写着：塔吊故障需焚香三柱，诵经半小时后方可检修。
当项宇带着五个模板工杀到现场时，悬挑板已经弯成释迦牟尼结跏趺坐的造型。实习生举着手机直播：“老铁们看！这波功德值拉满！“弹幕刷过一片“佛祖显灵“的礼物特效。
“用撬棍顶住！“项宇的吼声被淹没在《大悲咒》背景音乐里。工人们正用佛珠当水平仪，拿木鱼锤敲打模板接缝。更离谱的是泵车迟迟不来，临时调用的居然是运佛像的平板车——车载音响还在循环播放《金刚经》rap版。
“项工，这混凝土里掺的香灰比例不对。“质检员捧着试块如捧舍利，“强度不够还带佛光。“他手里的回弹仪数值在20-35MPa间反复横跳，像极了项宇在原世界炒股时的分时线。
折腾到凌晨三点，项宇用五包中华烟贿赂了值班和尚，总算借来两台没开光的普通泵车。当悬挑板被重新浇筑时，他拍下现场照片发到工作群，配文：“隐患已排除，未造成人员伤亡。“发送前特意把李总在洗脚城的定位截图裁掉。
回家路上，项辉的微信弹出来：“爸，班主任说家长会要带父母合照。“项宇盯着后视镜里自己沾满香灰的脸，忽然想起工地板房里有套拍安全宣传照用的假结婚照——新娘是PS生成的菩萨脸。
第二天清晨，项宇在办公室闻到熟悉的檀香味。李总的光头在烟雾中若隐若现，手里盘着星月菩提，身后的佛龛供着镀金安全帽。
“小项啊...“李总的声音像加了混响，“昨儿现场的事，怎么不按《工程佛典》流程上报？“他翻开那本鎏金封面的手册，第666条写着：事故处置需先请高僧开光，再焚表上奏天庭监理司。
项宇的瞳孔地震了。工作群聊天记录正在投影幕布上轮回播放，李总突然定格某帧画面——在悬挑板裂缝边缘，有半枚模糊的鞋印，形状酷似他在洗脚城包厢穿的一次性拖鞋。
“这属于重大信息瞒报。“安全总监转动着电子念珠，“按最新考核标准，要扣你下月功德值，停发往生极乐险补贴。“他身后的PPT显示，项宇的“安全生产积分“已被换算成阴曹地府的冥币汇率。当然也有避免处罚的处理方案，后面安全员告诉项宇：需在三天内请灵隐寺大师给事故现场开光，并自费购买999朵莲花灯供在开发商祖坟。项宇听完后，不可置否。
项辉蹲在门槛上刷题时，听见父亲把《一级建造师教材》摔得震天响。少年瞄了眼被香灰染成灰色的西装，突然开口：“老项，你身上有功德的味道。“
“闭嘴做你的导数题！“
“昨天家长会，我找人合成了爸妈照片。“项辉亮出手机屏保——PS技术拙劣的合照上，母亲的脸被P成圣母，父亲头顶悬浮着安全生产帽天使光环。
项宇的血压直冲脑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股票APP弹出提示：SYZG因承接寺庙工程涨停。他想起昨天被迫买进的莲花灯概念股，K线图正在屏幕上绽放成曼陀罗花纹。
“赌约升级。“项辉突然撕下错题本，“要是我考上ZD，你带我去教堂。“少年眼底闪过的狡黠，让项宇想起原世界那个总能在混凝土里藏准考证的疯子监理。
当夜，项宇在工地里看大罚款单上，逐渐拼出项辉二模考试的错题答案。更诡异的是，被开光过的回弹仪开始自动生成检测报告，数值精确到小数点后四位——恰好是项辉的年级排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