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盐铁论战(上)

剑南道,雾气蒸腾。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咸腥味,远处隐约传来涛声。

盐场上,一座座卤水池如同棋盘般散布,池水在晨曦中泛着灰白的光。

靠近池边的木架上,堆积着如雪般洁白的盐粒,在雾气的笼罩下,显得格外晶莹。

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景象之下,却潜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数百名役工赤裸着上身,挥汗如雨地劳作着。

他们瘦骨嶙峋,脊背上结满了厚厚的盐霜,仿佛披上了一层白色的铠甲。

盐粒摩擦着他们的皮肤,留下细小的伤口,带来一阵阵刺痛。

他们沉默地搬运着盐块,脚步沉重,眼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卤水池边,数十名身穿明光铠的士兵来回巡逻。

他们的铠甲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手中的长矛闪着寒光。

这些士兵来自崔氏门阀,他们的任务是看守盐场,防止盐工偷盗。

他们眼神冷漠,面无表情,仿佛视这些役工为蝼蚁一般。

一个年轻的盐工不小心摔倒,手中的盐块散落一地。

他慌忙爬起来,想要将盐块捡回,却被一名崔氏私兵一脚踹倒在地。

“废物!”私兵怒骂一声,手中的长矛狠狠地戳在盐工的背上。

盐工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鲜血顺着伤口流淌,染红了白色的盐粒。

其他的盐工见状,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惊恐地望着这一幕。

空气中弥漫着恐惧和愤怒的气氛,仿佛一根紧绷的弦,随时都可能断裂。

李琰站在高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身穿一袭青衫,面容清秀,眼神却深邃如海,仿佛能洞察一切。

他身边,庄瑶和霍柔静静地站着,她们的脸上都带着一丝担忧。

“殿下,崔氏如此欺压盐工,恐怕会激起民变。”霍柔低声说道。

李琰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卤水池边的一排木架上。

这些木架是用来晾晒盐块的,也是盐工们赖以生存的工具。

他指着那些木架,语气平静地说道:“你看那些木架……”

庄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些木架的底部,都有一些新鲜的砍痕。

“那些砍痕……”庄瑶的脸色微微一变,“难道……”

李琰没有说话,只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他转身离去,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

“去,把那些盐架都给我砍了!”一个粗犷的声音在盐场中响起。

崔氏私兵接到命令,立刻挥舞着手中的刀斧,朝着那些木架冲去。

一下、两下、三下……

清脆的断裂声,伴随着木屑飞溅,在盐场上空回荡,像是一曲死亡的挽歌。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一个略带嘶哑的声音从盐工中爆发出来,那是长年累月劳作留下的痕迹。

一个身形相对健壮的盐工,紧握着拳头,青筋暴起,怒视着那些私兵。

然而,回应他的是一记冰冷的刀光。

一个私兵狞笑着,一刀劈向盐工的手臂。

“噗嗤”一声,鲜血喷涌而出,那盐工惨叫着倒在地上,手臂无力地垂下。

血腥味刺激着其他盐工的神经,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他们畏惧地看着那些凶神恶煞的私兵,双腿颤抖,不敢上前。

“谁敢反抗,这就是下场!”崔氏私兵头目挥舞着滴血的刀,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震慑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一排排盐架倒塌,那是盐工们赖以生存的希望,是他们用血汗换来的微薄收入。

如今,这些希望被无情地摧毁,他们的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愤怒。

李琰站在远处,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能感受到盐工们压抑的怒火,像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只需要一点火星,便会彻底喷发。

而崔氏,正在做着点燃火星的事情。

“崔氏门阀,果然够狠。”庄瑶看着那些倒塌的盐架,”

霍柔紧咬着嘴唇,担忧地说道:“殿下,这样下去恐怕会出大事。我们要不要阻止?”

李琰摇了摇头,阻止?

为什么要阻止?

他要的,就是这把火烧得更旺一些。

“殿下,那些盐工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庄瑶忽然指着盐工们手中的工具,疑惑地问道。

李琰眯起眼睛,仔细看去。

只见那些盐工,竟然偷偷地将一些竹管藏在身后。

那些竹管的直径约有碗口粗细,一节节相连,看起来像是某种工具。

“竹管?他们想干什么?”霍柔也发现了盐工们的异样,疑惑不解。

李琰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有意思,看来,这蜀中的百姓,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欺负的。”

“快住手!你们这些狗娘养的!”一个老盐工再也无法忍受,他捡起地上的一根断裂的木架,朝着那些私兵冲去。

他的举动,如同一个信号,瞬间点燃了盐工们的怒火。

他们纷纷拿起手中的工具,朝着那些私兵冲去。

“杀啊!和他们拼了!”

“崔氏门阀,还我血汗!”

盐场上,一场混战爆发了。

盐工们挥舞着手中的木棍、铁锹,与那些装备精良的私兵展开了殊死搏斗。

鲜血飞溅,惨叫声此起彼伏,整个盐场,瞬间变成了一个人间地狱。

崔氏私兵头目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

“一群不知死活的贱民,真以为凭着这些破烂,就能和我们抗衡?”

他抽出腰间的长刀,朝着人群冲去。“给我杀,一个不留!”

李琰看着混战的人群,喃喃自语道:“这蜀中的盐井,果然不简单。”

庄瑶有些担忧地问道:“殿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李琰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向远处,目光深邃而坚定。

“殿下,他们在用竹子做什么?”霍柔似乎发现了什么。

李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好戏,还在后头呢……”

崔氏私兵的刀锋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盐工们的反抗在他们看来如同螳臂当车。

然而,就在崔氏私兵头目以为胜券在握之时,异变突生。

原本倒塌的木架下,一根根碗口粗的竹管被连接在一起,延伸到远处。

盐工们将这些竹管高高举起,对准了崔氏私兵。

“那是什么?”崔氏私兵头目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下一刻,一股黑色的液体从竹管中喷涌而出,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如同一条条黑色的巨蟒,朝着崔氏私兵席卷而去。

“啊!”

“这是什么鬼东西!”

崔氏私兵被黑色的液体淋了个正着,发出阵阵惨叫。

那液体带着刺鼻的硫磺味,沾到皮肤上,如同烈火焚烧般疼痛难忍。

“是黑卤!是黑卤!”一个老盐工激动地大喊,“盐神显灵了!盐神显灵了!”

其他的盐工也纷纷跪倒在地,朝着喷涌黑卤的竹管叩拜,口中念念有词:“盐神保佑!盐神保佑!”

崔氏私兵头目惊恐地看着这一幕,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景象。

黑色的液体,痛苦的哀嚎,狂热的信徒……

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深深的恐惧。

李琰站在远处,看着新井喷涌而出的黑卤,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殿下,这是怎么回事?”庄瑶惊讶地问道,“那些黑色的液体是什么?”

“那是黑卤,是比普通卤水更加珍贵的盐卤。”李琰解释道,“看来,这蜀中的盐井,比我想象的还要更有价值。”

霍柔看着那些跪拜的盐工,担忧地问道:“殿下,他们好像把您当成神明了……”

李琰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向远方,眼神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一个老盐工颤巍巍地走到李琰面前,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多谢恩人!多谢恩人!您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

李琰扶起老盐工,温言道:“老人家,不必多礼。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

老盐工紧紧握住李琰的手,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老盐工的双手粗糙如树皮,布满裂纹,李琰能感受到其中深深的苦难。

他轻轻扶起老人,温和道:“老人家,有话慢慢说。”

老盐工却哽咽难语,浑浊的眼中满是绝望,过了许久,才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

他浑身颤抖,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庄瑶连忙上前,轻轻拍着老人的后背,柔声安慰道:“老人家,别着急,慢慢说,你的女儿怎么了?”

老盐工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要将胸腔中的悲痛全部吐出来。

他指着远处的盐场,声音嘶哑:“崔家…崔家那群畜生!他们…他们要我把女儿抵作盐债!”

抵作盐债!

几个字如同重锤,狠狠地敲击在李琰的心头。

他早就知道这崔氏门阀为富不仁,却没想到竟然如此丧尽天良,简直是视百姓如草芥!

“老人家,你仔细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琰的语气依旧平和,但眼中却闪过一道寒光。

老盐工悲声道:“我…我家里穷,欠了崔家不少盐债。他们…他们说,如果还不上钱,就把我的女儿…把我女儿卖到青楼!”

“我的女儿才十五岁啊!她…她从小就跟着我在这盐场里干活,吃尽了苦头。我…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老盐工泣不成声,浑浊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粗糙的手背上。

李琰的拳头紧紧握起,指甲深深地掐入掌心。

他能想象到那个十五岁的女孩,瘦弱的身躯,绝望的眼神。

他能感受到老盐工心中的痛苦,那种无力感,那种对命运的绝望。

“殿下,崔氏实在太过分了!”霍柔愤愤不平地说道,“我们不能放任他们为所欲为!”

李琰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心中的怒火。

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和崔氏门阀翻脸的时候。

他需要忍耐,需要积蓄力量,才能彻底铲除这颗毒瘤。

他看着老盐工,语气坚定地说道:“老人家,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的女儿受到伤害。崔氏欠你的,我会让他们百倍偿还!”

老盐工抬起头,浑浊的他颤抖着抓住李琰的手,激动地说道:“恩人,您…您真的能救我的女儿?”

李琰点了点头,语气充满力量:“我保证,你的女儿一定会平安无事。”

他转过身,朝着盐场的深处走去。

他要亲自去看一看,这蜀中的盐井,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几个盐工抬着一个沉重的木箱,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

“不好了!出事了!”一个盐工气喘吁吁地说道,“我们在盐层深处,挖…挖出了这个!”

木箱被缓缓打开,露出一块古朴的玉简,上面雕刻着古老的篆字,散发着神秘的光芒。

“这…这是什么?”庄瑶疑惑地问道。

李琰接过玉简,仔细端详着上面的文字,脸色骤然一变。

“秦始皇封禅玉简?”李琰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震惊。

这玉简,竟然埋藏在盐层深处!

“难道…这蜀中的盐井,还隐藏着更大的秘密?”霍柔惊呼道。

就在这时,一个阴冷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呦,好热闹啊,不知道几位在这里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李琰转过身,只见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人,正带着几个精锐士兵,缓缓走来。

那男人面色阴鸷,眼神如同毒蛇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节度使府的人?”庄瑶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警惕。

李琰眯起眼睛,看着那个男人,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东西,我们自然是发现了一些。”李琰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过,恐怕你们没有资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