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施云(一)

词曰:

山墨水风枯,三清雪消长。

浮云蔽日隐,霜雨琴音强。

适逢遇龙种,安做老骕骦?

子虽万年寿,不抵正道光。

墨雨和琴风看到那大火燃起,修远没有救得了那两个婴儿,伤心地哭了起来。因为距离较远,两人没有看到出现在火焰中的狼图。旁边一人边哭边骂道:“一帮愚昧无知的蠢货!杀人害命还想让神仙来救?救你们这些杀人凶手吗?”墨雨和琴风听到骂声转头去看,只见那人穿着厚厚的长衫,有些破旧,头戴着一顶褪了色发黄的帽子,面蒙着粗布,手里拿着一些烧纸。“朱秀才,快别说了!你这样会激怒神灵!”旁边几人拉着他劝道。那人不顾其他人的劝阻,指着那烧着的火堆大骂。

墨雨和琴风仔细看这人才认出他是朱厚纯,是一名落第的秀才,因会试时未避讳皇帝名讳被革除了举人的资格,他因常去三清观与道风真人论道是以墨雨和琴风认得。朱秀才望着劝阻他的人道:“神仙会吃人吗?吃人的是妖邪!你们这样纵容妖邪,只会让这场瘟疫越来越厉害!”旁边有人生气地道:“就是因为有你这样不敬神灵的人,神灵才会发怒,才会降灾难给我们!”有很多人附和着道:“就是!”“全因为你们才有这场瘟疫!”朱秀才分辩道:“这根本就不是瘟疫,是妖邪作乱!你见过大冬天发生瘟疫的?”有人道:“这有什么奇怪,大冬天还出现了凤凰呢!”朱秀才摆着手道:“那根本不是凤凰!凤凰就不长那样!”“你又没见过凤凰,你怎么知道那不是凤凰?”“就是!全怨你们这也不信,那也不信,惹怒了神灵!”众人先是争吵着,后来有人开始推搡,不一会儿这边乱作一团。墨雨和琴风见众人打闹便赶紧挤出人群去找修远。

修远边哭边挤到火堆前,见火势凶猛,无法近身,已无力改变什么。他便坐下来,双手合十,为亡者口诵一篇《度生真言》。人群中有认得修远的人,起先众人还阻拦,此时见他诵经也不再管他。

这时,有三人骑马往这边飞奔而来,这三人均身着一式公服,手执佩刀,为首的为深紫色麒麟纹,另两人为深蓝色鹤纹,三人均蒙着面纱,看不清相貌。因路上聚集了很多人,三人大叫着“闪开”,冲过人群来到火堆旁。

三人在火堆旁站住,并不下马,为首那人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道:“你们这里谁主事?”祭台旁一人吼道:“你们是什么人?”说着示意众衙差将三人围住。为首的那人从怀中取出一纸公文,高声道:“奉钦差杨大人令,博南城即刻封锁,所有人畜禁止出入,家家闭门闭户,不准乱走乱动!另谕周边舍、县、州、府、院妥善安置受灾人群,懈怠公事者一律严惩!”说完,将手中公文交给一衙差呈递给刚说话那人。祭台旁那人将公文看了一遍,忙领下属来到马前,道:“不知钦差驾到,望请见谅!”来人并不下马,道:“你是何人?”那人躬身施礼,道:“在下岷州知州王嘉彦见过李将军!”李准望用指手了指祭台及燃烧的火堆和众人群,道:“王大人,你们这是做什么?”王嘉彦回道:“这些都是感染瘟疫而死的人,下官率众官员将这些人都集中火化了,以免瘟疫再度危害全城!”李准望喝道:“王大人,你将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不怕所有人染病?快将人群疏散,即刻封锁博南城!钦差杨大人、钦天监且大人及太医院刘大人等随后就到,一应事项等杨大人到后再作安排!”王嘉彦为难地道:“李将军,这场瘟疫来势极凶,我们各县州府也死了不少公人,封城可能……”李准望不耐烦地道:“杨大人已奏请圣上准许调动周边各军营中人马前来支援,你遵旨行事就行!”王嘉彦喜道:“圣上英明!我们正发愁不知如何是好,奏折已递上四五日不见回应……”旁边来的那两个随从道:“王大人,客套话先免了,你赶紧疏散人群并安排诸项事宜,并安排接待钦差的一应事项要紧!”王嘉彦连声应着,回头对诸人道:“还不快去办!”众衙差听令忙去疏散人群。

王嘉彦令人引李准望进城。李准望在马上看到在诵经的修远,道:“他是何人?”王嘉彦认得修远,回道:“他是三清观的道士,下官与道风仙长有些交情,所以请他们来为死者诵经!”李准望点了点头,没再说话,纵马进博南城了。王嘉彦让属下去安排李将军行住,他径向修远走来。

有两名衙差正劝修远起身离开,王嘉彦让两人去疏散其他人,他走到修远面前道:“修远,你师傅来了吗?”修远并不应他,继续念经。王嘉彦不好再打断,吩咐手下两人道:“等他念完,带他来见我!”吩咐完,随着人群进城去了。修远诵完经起身,刚准备去找墨雨和琴风,那两个公差二话不说,直接架起他往城里就走,不管他如何挣扎喊叫。

到岷阳县衙后,两名公人将修远带进一间房子里不给他乱跑,说王嘉彦一会儿会来找他。修远因担心墨雨和琴风,让两名公人帮他去找,两名公人岂肯听他的话?他们以为那不过是修远的借口,想借机逃出去。修远很是生气,又吵又闹。两名公人见状,索性将他绑起来,锁在房间里。

一直到天快落黑,王嘉彦和一帮下属才从外面回来。他让那两名公人带修远,待见到修远被绑起来,问其原因,两名公人如实回了。王嘉彦生气地道:“废物!他是道风仙长的徒儿你们不知道吗?怎么如此无礼?”两名公人不敢应声,替修远松了绑。一松绑,修远急道:“王大人,麻烦你快派人去找我两个师弟回来!”王嘉彦安抚道:“修远,不要急,慢慢说,你两个师弟怎么了?”修远将三清观如何遭难,他们如何来找应天廉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道:“王大人,我两个师弟年纪还小,又没来过博南城,我怕他们出了什么事!”王嘉彦等人相互望了望。岷阳县知县药彤和道:“看来且大人说的没错,这确实不是普通的瘟疫,是妖邪作乱!”众人都同声应和。药彤和道:“王大人,连道风仙长都遭妖邪杀害了,这可如何是好?”王嘉彦没有答他,对修远道:“修远,你是来找应天廉的?可是应天廉几天前已经失踪了,不知去向。应府里多次派人来让官府帮忙寻找,我们也一直没有他的下落!”修远听到大吃一惊。一人道:“回各位大人,属下觉得这场瘟疫确实像且大人所说,是妖邪作乱。按丁管家和应府其他人的说法,除应天廉一天内不见了踪影,来找应天廉的那一男一女也一夜间不知所踪。这岂非怪事?”此人是岷阳县的捕头,名叫齐智。药彤和道:“齐捕头所言甚是,门窗未开,人岂能在房间里无缘无故不见?想是被妖怪捉去了!今天那火焰中确实出现了像狼妖的怪物,我们以为是神仙显灵,实际是狼妖出来害人了!这场瘟疫也定是那狼妖所为!且大人刚才也说,城中似有妖气,想定是如此了!”众人都点着头。

修远听众人如此说,觉得有些道理。他道行低微,那狼图既然杀了道风真人,又有何人能收服狼图?如此想着,他怨恨起穆凝霜来。他所怨恨的是,如果不是穆凝霜召唤了凤翎鸟出来伤了道风真人,道风真人又岂能被狼图所害?如今岷阳遭遇狼图危害,她又不见出来维护。越想,他越怨恨穆凝霜!事情已经发生,他现在不想去深究,他此刻急着想找到墨雨和琴风,遂再次肯求王嘉彦帮忙找人。

王嘉彦道:“现在全城都封锁,家家户户闭门不准外出,我会让人去四处打听下!”修远再三道谢。王嘉彦忽然脸色一变,笑着道:“修远道长,有一事想麻烦您能帮忙!”修远道:“王大人是不是让在下为那些死难的人做一场法事?”王嘉彦笑道:“这个自然是要麻烦道长。还有一事……”修远见他吞吞吐吐,心内有些疑惑,道:“王大人请说!”药彤和道:“修远师傅,关于今天在城外活祭两个孩子的事,希望您能帮忙遮掩一二!”修远不解地道:“如何遮掩?为什么要遮掩?”药彤和道:“我们都是为岷阳地界的百姓才出此下策。我们也知道用活人祭有干天和,但如果真的有用,他们也算为岷阳立了一大功,日后我们会为他们立祠纪念!再言之,如果牺牲我等性命能救岷阳出危难,我们在座的没有一人会推辞!”修远道:“药大人,有话请直说!”药彤和看了看众人,道:“我们知道道风仙长向来反对用活人祭祀,所以行此下策之前没有知会道风仙长。如果钦差大人问起,希望修远师傅能代为兜揽一二!”

修远这才明白为何在城外他刚诵完经,那两名公人直接将他押到这里,并立刻看管了起来。原来王嘉彦这些人怕钦差追查,想将此事推到三清观头上。修远见众人都紧紧盯着他,他道:“此事不是你们巫天师所为吗?为什么不说是他主使?”药彤和有些生气地道:“修远,今天巫天师是在望云亭做的祭祀祈福仪式,与此事无关!”修远想分辩,见众人都面露怒色,顿觉极委屈。王嘉彦冷笑了下道:“今天李将军已经看到你在火堆前做法,你不认也不行!还有你那两个小师弟,你难道不想见他们了吗?”齐捕头道:“修远,你们仪式反正有用活牲祭祀,区区两个人又算什么?你承认了,钦差大人也会理解,如果真怪罪下来,我们也会代你求情!”修远看众人脸色越来越难看,叹了口气,道:“罢!这件事是我主使的,与三清观无关,我一人承担!”众人听他如此说,遂笑了起来,道:“好!好!好!”王嘉彦道:“现在天色很晚了,我这就安排人去找你的师弟们!”说完,王嘉彦吩咐两名公人送修远去歇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