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寒江孤雪

初雪。

一书生只穿单衣,独坐寒江,正在钓鱼。

漫天飞雪,白茫茫大地。

这时,一架马车正要驶过。

马车内坐着一位老者和一个年轻后生,两人围着碳炉。

老者双鬓发白,颧骨深鹤,不动如山。年轻后生说道“师父,这吕公好大面子,还要您亲自跑一趟”

老者忽而睁开双眼,面露精光,他看着这个徒弟心思单一,不由得叹了口气。

后生见老者不言,还以为也赞同自己,自觉振奋,继续说道“我看不如您老人家将此镖交给韩东林处理即可”

真是个蠢物,老者心想。

后生看师父还是不动如山,脸上毫无表情,心里忽然没底,暗想“难道刚刚说错话了?”

正好一阵冷风吹起,门帘吹开,正好看到一个书生,只穿单衣,独坐寒江垂钓。

他着实不能理解江湖中怎么这么多脑残,既然花了很多年学武功,自然要风风火火搞事业。现在满天下的都是道观和寺庙,到处都是道人、仙人,哦,还有破落书生。装神弄鬼,呸。

老者见后生对着车外毫不相干的垂钓书生低声暗啐,更加摇了摇头:唉,我虎威镖局难道要落入此人手里?

马夫嚷道“前头就是龙门客栈了!”

终于快到了!后生摸了摸颠得生疼的屁股。

车马掠过,书生不曾动摇一分,寒家孤雪,似比先前大了,忽然水面轻动,继而鱼漂一上一下浮动起来。奇怪的是,书生不曾着急半分,脸上依旧无色。

他不着急收线,还在继续等待。

远处,又驶来一架马车,外形古朴暗沉,用的是上好梨花木,梨花木重量更大,加上路滑,马已经驮得精疲力尽。

车里坐着一老翁,胡冉飘飘,四周铺满白狐绸缎,温暖异常。绸缎下,有个裸色美女正在安睡,似有微微鼻息,车内清香异常。

老翁精神异常好,粉脸通红,路过书生时,正巧也有一阵风吹过,门帘大开,老翁看到一个单衣书生,独钓寒江。

顿时深觉高深,心里一紧,胸中涌出一阵不安来。

但车马只是一掠而过,马夫高喊“前头就是龙门客栈了”

裸色美女听言,醒来伸起懒腰。美女脸如西施,肌肤温润如玉,胴体似仙,起来旋即抱住老翁,就要求欢,老翁说道“快到龙门客栈了”

美女听言,这才抓起大袍红服穿上,鬓插白玉,黑丝垂下,如同九华山下飘下的仙姑。

老翁看的也是呆了,忽而想起,自己供奉的道观许久没有给香火钱了。

猛然一动,鱼漂沉入水下。

上钩了,这下任你怎么逃也逃不掉了。单衣书生迅速拉杆,飞雪之下,一条大鲤鱼一跃而起。这一幕,如飞侠在天,六子忽然看呆了。等鱼跌落篓里,六子这才缓过神来,大喊“安胖,掌柜喊你回去哩,说人到了”

书生见六子赶来,收线提篓,弹了弹身上的雪,孤傲说道“我说了,叫我安石哥,整天安胖安胖的叫”

六子脚起,早起手将书生踹倒在地“我说你还装上瘾了,真以为自己是大侠啊,飞雪连天你还射白鹿呗”

书生哎呀一声,跌落雪里,再也不出声。

“唉,安胖,说话...安石...说话,我说...叫你谢安石好了吧,你起来说话”

六子见谢安石跌落雪里,一动不动,想着冰雪寒冷,谢安石一动不动,不会真踹到哪了吧,话语之中急切起来,凑上去,想将谢安石拉起。

没想到六子一挨谢安石身,忽然发现自己脚下多出一只手来,那只手勾住六子,回手掏,六子就摔倒在雪地里,口中吃了大大一口鲜雪,眼里耳里都是雪。

“谢安石,老子还以为你摔死了,呸!你个心机婊,你给老子等着”六子爬起身就要找谢安石算账。

谢安石早提着钓篓,走出十丈开外。

//龙门客栈

谢安石和六子望龙门客栈而来,客栈前头停了几辆马车,两人并未从大门进,而是转入后头院子,进了后厨。

鲍二正在后厨剔鹿肉,见谢安石提了出只大鲤鱼,脸上笑开了花,丢刀拍掌“果然厉害”

但见谢安石提出一条就放下鱼篓,才知谢安石逃出去一上午,啥事没干,就钓了一条鱼,转笑为骂“我说谢安石,你成心故意的吧,一大早两三个时辰,抛下后厨这么多活没干,就给老子钓这么一条小破鱼”

“怎么叫什么都没干,你个死胖子,你去外头在雪地里坐三个时辰,你试一试”

谢安石脱下襟衣,只见胸膛通红。

鲍二忽觉心里有愧来。

他不知道的是,谢安石这胸膛通红是刚刚跟六子打闹,躺在雪地里,有雪化进去弄的。鲍二真以为谢安石哆哆嗦嗦在外冻了三个时辰,要真对比下来,自己在厨房忙活三个时辰算是个便宜事了。

“你别捉弄鲍二哥了罢”

银铃般声音从厨房外传来。

只见一个妩媚侠气,玲珑风情的红衣女子闪在眼前,是龙门客栈的老板娘梅晓。

“鲍二哥,你且别被他骗了,我早借了丹如小褂给他穿,哪里会哆哆嗦嗦,他这个想是跟六子打闹搞的”

鲍二这才知道又被谢安石骗了。

“早晚有一天要剁了你”鲍二持刀威胁。

谢安石见梅晓进来,心神早在梅晓身上,哪里还管鲍二,躲到梅晓背后。

梅晓含笑对着谢安石点了点头,似乎早已安排妥当,继而问道“六子呢”

“他正去前厅开赌局去了吧”

“缘何刚刚进来没见到”

两人觉得奇怪,谢安石刚刚明明见六子去了前厅,他还以为六子是归位去设赌局去了。

两人寻了出来,此时大厅里熙熙攘攘坐了好几桌客人,六子正在楼梯口,扶着柱子傻笑呢。

两人从后窜出,把六子吓了一跳,抹了抹嘴上的口水。

谢安石见六子眼光的方向是二楼,二楼的素雅包房外,有个亦穿红衣,肌白如玉的仙姑,手拿小铜镜在整理鬓发。谢安石见这仙姑也着的红衣,身边梅晓也着的红衣,转头对梅晓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谁知道在龙门客栈,也会撞衫,红衫乃是老娘标配,你们莫被这妖娆仙姑迷坏了双眼”梅晓撸起拳头威胁。

六子居然被说得有点害羞,轻咬嘴唇。

梅晓见六子这么痴迷,问道“你们说,是她好看,还是我好看呀”

谢安石闻言赶紧躲到一边,六子上下打量梅晓的红衣,看着炯炯有神、满脸期待的梅晓说道“掌柜的,您吧,确实清新淡雅,一种外刚内柔的侠气,略带一些妩媚,如同冬天里一朵梅花,让人心旷神怡”

梅晓听到,满意笑了。

没想到六子继续说道“可这仙姑,我的妈呀,她这红衣简直如天仙下凡,妩媚万种,这容貌不说绝世,在天下排个前三也不成问题,如若我能娶了这神仙,要我干什么都愿意”

说完,又擦了擦口水。梅晓听言,早就一掌打在六子脑袋上“看什么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的事儿干完了吗,就在这看”

六子被打,感叹“什么嘛,翻脸比翻书还快”。就只能往前厅去操持赌局去了,不时还往楼上偷瞄。

梅晓见谢安石躲过一“劫”,就要来寻谢安石。

但见谢安石在柜台前,望着窗外发呆,冷雪飘入,打在脸上,似无知觉一般。

梅晓走近,低声道“刚刚横生迎了他们进来,先前这辆车,果然是虎威镖局总镖头司马如和他外甥司马剑,后头两人是沛县的吕公带着清清道姑”

谢安石点了点头,他心想,丹如小马褂果然好穿,刚刚鲍二不知道的是,在谢安石倒在雪地里时,小马褂竟把身前的雪融了一圈,水流入胸膛,一会儿即干,但丹如马褂遇水之后,似温暖更为强劲,此时冷风严严,居然内息纯热。

“诸位,诸位”锣鼓声忽然四起。

堂前几桌客人猛然吓了一跳,几个江湖中人手握刀剑,就要杀出。

定睛一看,原来是六子正敲着锣,卖力嘶喊。

楼上房间也开了,司马剑跑出查看究竟。

“诸位吃好喝好,安坐即可,诸位吃好喝好,安坐即可”

六子清了清嗓子。

“现在呢,是我们龙门客栈的保留节目,也是我们龙门客栈多年来的传统,深受客人喜爱。只需要一两银子即可参与,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但买了,就不退不换,来瞧一瞧看一看呐”

“咚”六子大敲一声。

把谢安石和梅晓震的捂住了耳朵,梅晓偷偷问道“六子是不是过了”

谢安石摇了摇头“不不,锣声越大越好”

这时见那清清仙姑也跟着出来。谢安石一指“呐,又敲出来一个”

“先给各位说明,我这里代理的,都是官方正道,绝没有弄虚作假的意思,凭票也是有官方大印的,诸位看清楚了”

六子拿着一张大大的纸,在众人面前晃了一下,上面清晰的刻着一个大印“盈祥赌坊”。

走过江湖的都知道,这是要开赌局了!

“龙门客栈官方代理盈祥赌坊的赌局,只要买了,你可以在任意有盈祥赌坊的地方,兑换所赢赌资”

“咚”六子又敲了一声锣。

“这个锣是不是没必要敲,是不是”梅晓说道。

“嗯,六子亢奋了,敲多了,怕是会把人敲走”,转头看,果见司马剑往房间里走去。

谢安石使劲跟六子眨眼,六子远远看到,点了点头,脸有自信。

“这期开局的赌注是:【虎威镖局一百金送镖】,【镖头】‘薛鱼’对【劫镖者】‘笑笑生’,【业主】是沛县吕公,【水位】薛鱼一又四分之一,笑笑生四分之三。【接驳日期】是在宜城,【时间】两日后。赌资起购一两,即刻买进...”

六子说的抑扬顿挫,整个龙门镖局都听的清清楚楚。

司马剑忽然转身,脸色狐疑的看着楼下。

不一会儿,司马如也走了出来。

咬线了!

一楼几个江湖人士见开的赌局居然是虎威镖局,纷纷上前查看,赌桌上围了已经有几人了。

“我赌虎威镖局,虎威镖局是天下第一大镖局,赌他没毛病”哗啦,十两银子扔在赌桌上。

“我也赌虎威镖局,那个什么,什么鱼”

“对对,我也买一张,管他草鱼还是鲤鱼”

赌桌前,已围了十几号人了。

六子把三十两银子都收了,勾出三张赌票出来。那三人赌票在手,稳稳收入袖内,正要转身继续吃酒。

六子悠悠“哎,有人要送钱,也没办法”

三人听见,不对,这小二话里有话!为首那人转头“嘿,你这小二,说什么,什么送钱的”

六子见三人转身,面带凶狠,露出惧怕神色。转脸唯唯说道“你们不知,虎威镖局近期丢了好几个镖了”

“啊!”人群之中爆发惊讶。

“虎威镖局这么大镖局,还会丢镖?”

“正因为大镖局,手眼通天,所以丢了镖你们都不知道。那吕公,十个镖,有六七个,都被笑笑生抢了,只是你们不知,以前虎威镖局这种镖都上不了赌桌,这次居然送的一百金。在我看来,这个局就是送钱的局,定然是笑笑生赢,三位缘何丢钱来”

三人哪里知道这个,原本行走江湖,十两银子也是玩一玩,不碍事。但若在武林中,被人听得,自己在这龙门客栈当了傻瓜,这传出,万万使不得。闯江湖的,谁都有本账:任何时刻,面子比钱重要。

那领头的恼了,凶狠一喝“你个骗子”,说着就要掏出刀来。

六子大喊“我哪里是骗子啊,几位爷,上面的,下面的,你们都给我作证啊,我朗朗乾坤,代卖这盈祥赌坊的赌局,从前到后,压根就没有骗这三位大侠半分,你们都见着了的,都得给我作证啊”

“是,你们是自愿买卖,如何能赖人家小二”人群里有人附和。

三人见恐吓不成,只得拉下脸来说道“既如此,你给我换了这张赌票,我十两要赌那个笑笑生”

六子面露为难“几位,你先前没听着,我已经锣鼓喧天跟大伙说过,买定离手,概不退换啊”

三人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没这么被羞辱过,正要发难,但又见人多。正是发难不是,不发难又不是,左右为难,脸涨的通红。

六子说“不过有个办法可以解决几位的难处”

“什么办法!”三人听有办法,着急问道。

“你们可以再出一倍银子,将笑笑生买了,这样假若万一薛鱼赢了,你们也输的不多,但若笑笑生赢了,那就赚翻了,你们左右都比现在要好上一万倍”

“咦...嗯...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现在哪个城市没有盈祥赌坊,等开局了,几位不管走到哪,把赌票一兑就行。这样赢的必然是三位”

三人交头接耳,小声嘀咕。

“好吧,那就给我三人,每人再下二十两笑笑生”

“得嘞”六子开心接钱,勾选赌票。

谢安石转头对梅晓说“六子这做局功力有见涨,短短时间,就卖了九十两赌资了”

梅晓笑着说道“也不看六子天天跟谁混一起,就是鬼点子多”

众人见三人都重金买了笑笑生,也纷纷下注,有出一两的、有出五两的、也有出十两的,但就是没人买虎威镖局的。

司马剑看到师父司马如脸上早就阴沉,暗含杀气。他素知,虎威镖局乃其一手创建,从京城码头一个小小武馆,做成了天下赫赫有名的第一神通镖局,哪里能受这种气。

司马如的衣袖之下,隐出半截通天玉棍。

“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