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翳下,青衫姑娘与林醉石桌对坐。
林醉将两只酒碗倒满,举碗道:“在下林醉,还没有请教姑娘姓名。”
“司徒玖。”
她看着林醉拘束又欣喜的神态,笑出声来:“北岭是我下山的第一站,你是我在北岭相识的第一人!”
两人轻轻干杯,单论质感,这苦寒香比云川春冰更烈、后劲更加香醇。
林醉心情大好,问道:“司徒姑娘也是江湖儿女吗?敢问是出身哪门哪派?”
司徒玖摇头轻笑:“我确在南方的一个小门派学过几年剑术,但十七岁那年,便被赶出了山门,又被一个老疯子关了五年禁闭,才逃了出来!”
“那姑娘下山之后,又意欲何去?”林醉提醒道:“孤身一人,需提高三分谨慎。”
司徒玖晃了晃碗中美酒,眼望天边白云,笑道:“既然下山,到了江湖中,自然当尝尽美酒美食,走遍名山大川,扫尽不平之事。”
林醉打量着眼前姑娘,年纪不过和自己相仿,一双手没有半点练剑习武之人的痕迹,身上更是没有兵器佩剑,推测她顶多练过几天拳脚,怎么敢放出这种大话来。
但理想总归是美好的,林醉也没有说出扫兴的话来,只是将酒倒满,笑道:“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司徒姑娘,你毕竟年轻,哪里知道江湖险恶。既然无亲无故,何不先在北岭住下来,冬月之时,北岭山上的十里梅花亦是天下一绝!”
“我正有此意。”司徒玖笑意盈盈。“我就住在城中的五侠酒楼!”
“当真吗?哈哈哈,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两人饮酒正畅快之时,门外忽然又传来敲门声,林醉再开门,却是手下一名衙役。
开口道:“头,太爷请您换好官服,现在就过去。”
林醉皱眉:“县衙中出了何事?如此着急。”
那名衙役喘着气:“据说是长庆府的一位大人到了!”
“我换官服,你先稍等我片刻。”
林醉回到石桌边上,拱手致歉:“司徒姑娘,恐怕不能再继续陪你喝酒了,县衙有公事缠身。”
司徒玖看着林醉纠结的脸色,问道:“什么公事,如此为难?”
林醉端起酒碗饮下,摇头道:“公事倒是不难,只是来的是个大官,免不得要下跪行礼。
我倒是想要借受伤推脱,又怕来人若是个武功高手,一眼就能看出真相。”
我等生来自由身,谁敢高高在上?
说得轻巧,跪拜作为一种区分上下尊卑的礼仪,林醉现在所处的皇权时代,不尊便是死罪,偏偏他也没有超脱世俗的实力。
计上心头,换好的官服的林醉抽出一旁的捕刀,递给司徒玖,说道:“司徒姑娘,劳烦你在我腿上砍上一刀!”
司徒玖击节大笑,拍了拍林醉的手臂:“唯大英雄能本色,你只需抱拳便是,那个人家伙若是逼你下跪,我帮你揍他。”
林醉又想到过几日,不知道还要来多少大人物,总是免不了下跪的。这样想起来,伤势好的太快也不是好事。
于是林醉心一横,自己在膝盖前划出伤口,冷吸一口气:“无论到了县衙结果如何,起码我心里确实是不跪的!”
“司徒姑娘请便,抱歉扫了你的兴致,改日我请你到北岭山赏花饮酒!”
林醉出门之后,让手下衙役扶着自己,一瘸一拐就往县衙走去。
司徒玖眨了眨眼睛,没想到林醉真会以自残的方式来避免跪拜,她摇头叹气。
“你可要失算了!”她面露疑惑之色,“他身上怎么会残余着一丝神照经真气,难道卫大侠已经到了北岭?
呵呵,我在你身上加了一道真气,若是有人想不开让你下跪,便让他尝尝厉害。”
林醉在衙役的搀扶下慢慢走向县衙,身旁的衙役问道:“头,你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又受伤了?要不要先包扎伤口?”
渗出的血迹十分明显,林醉只是笑道:“旧伤复发而已,无碍。”
但走着走着,林醉便发现情况有些不对,他能明显感觉到伤口的疼痛感消失,发痒发烫。
等到了县衙门口,几乎已经结痂,再往里走,伤疤都开始脱落。
“这是怎么回事?”
林醉还不清楚情况,已经到了县衙后堂,这里已经站满了人,仔细看去,全是捕快打扮。
首座的中年人大约五十岁,大马金刀地坐着,身上是一件银青色捕快服,腰间配着一枚青铜印章。
看到那枚青铜印章,林醉便已经知道此人身份,
刑部下辖的六扇门总部掌管着州、道、洛京三级捕头的任命。
各州的总捕头正六品,配铜章;各道的总捕头正五品,配银章;而洛京的四大神捕则是正四品,配金章。
坐在两侧的分别是张贤和另外一名身披战甲的中年人,林醉也认得,正是讨逆校尉于峰,曾文光则未到。
“我来介绍。”张贤和首座之人显然十分熟络。
“这位是长庆府的总捕头王烈大人,于校尉你是认得的,还不见过。”
林醉抱拳道:“拜见王捕头、于校尉!”
王烈不动如山,只是瞟了一眼林醉,皱起眉头:“本捕头记得,从九品见正六品,是要跪拜的吧!”
林醉无奈摊手:“王捕头,在下有伤在身,实在无法下跪!”
张贤当然了解林醉性格,打圆场笑道:“老王,前日夜间激战,正是林醉除掉了那支西北乱军,因此身受重伤,我看这跪拜就免了吧!”
于峰也点头道:“老王,何必为难年轻人,免了吧!”
两位同僚相劝,王烈轻哼一声,没有再说话。暗地里却是微微抬脚,踢出一道真气,撞向林醉的膝关节。
这道气劲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就是堪堪能将人打得跪倒在地。
王烈在来之前已经查看过前日北岭大乱的真实卷宗,吴三省的死因并不是百姓所知的被残匪袭杀,而是死在了这个林醉之手。
这是个敢反杀上司的家伙,如果自己不给他一个下马威,接下来的日子里,如何调遣他?
那股无形真气打来,林醉身上的杀气瞬间被逼出,本能地抬脚防御,但终究是实力悬殊,速度不够,结结实实地用膝盖挨了一击。
但出人意料的是,林醉站在原地,毫发无伤。
“嗯?”王烈皱眉起身,龙行虎步走到林醉身前,粗糙宽厚的手掌如同铁钳一般,扣在了林醉的肩膀上,一股力道带着真气往下压去。
“老王,过分了!”
张贤起身皱眉,林醉毕竟是他的嫡系心腹。
真气贯体而入,穿过经脉,朝着林醉的膝盖关节冲击,忽然,林醉体内爆发出一股精纯无比的剑气,沿着四肢百脉反噬而来!
王烈的脸涨得通红,拼尽全力想要将手挣脱,却好像被吸附在了原地,一时间,倒灌的真气冲入体内,直压膝盖。
嘭的一声,他猛地跪倒在地,力道之大,令两个膝盖下的青砖都碎裂开。
林醉不明所以,赶紧出手搀扶。
“王大人,为何行如此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