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吾晓君志

郭嘉裹紧青狐裘踏出府邸时,檐角铜铃正被北风吹得叮当作响。他抬眼便望见荀彧立在朱漆廊柱下,那人广袖盈风,捧着竹简的指节冻得发白,偏生唇角还噙着温润笑意。

马蹄声踏碎长街积雪,郭嘉望着车帘外倒退的街景,忽然瞥见路边槐树下聚着人群。

那兖州口音的商贩正攥着把翻新的锄头,铜铃眼瞪得滚圆:“方才夸俺这锄头钢口好,转头就变卦?”

布衣汉子局促地搓着手:“原是想给老父垦荒用,可家中钱粮...”

那兖州口音的商人揪着汉子发髻,镶金牙在日光下忽明忽暗:“说好三百钱,摸都摸了还想走?”

汉子颤抖着从怀里掏出黍米饼:“真不知这锄头要典当耕牛才买得起......”话音未落,镶金牙的商人已将饼子碾碎在青石板上。

“没钱逛什么市集!”商贩突然暴喝,身后三个赤膊壮汉从棚子里窜出来,拳头雨点般砸在汉子背上。围观的老妇刚要开口,就被邻人扯住衣袖:“那是东郡王氏的产业...”

当满宠带着二十黑甲卫出现在街口时,镶金牙的商人正踩着老农的右手狞笑叫骂:“知道这市集谁说了算?”

话音未落,铁链已套上脖颈。满宠的玄色官服在晨风中猎猎作响,青铜符节重重顿地:“按《市易律》第七条,强卖伤民者当枷三日!”

“尔等...”商贩挣扎着抬头,待看清来人的官服,突然嗤笑出声,“廷尉署的手再长,能伸进兖州地界?”

满宠抚着腰间错金剑柄,声音比檐下冰棱更冷:“鄄城城内,只有汉律。”玄甲卫当街杖断商旗的咔嚓声里,围观人群爆发出压抑已久的喝彩,那汉子偷偷抹泪。

“倒是小瞧了这些地头蛇。”郭嘉将冰凉的酒樽贴在额角,青铜寒意刺得他眸光清亮。原想着等兖州豪强贪噬过甚自取灭亡,却不料他们撕咬起来这般凶狠。

郭嘉心里开始思索。如今兖州的产业分布:兊州本地的世家大族占据一半还要多,可占十分之六,仗着家大势大,为虎作伥。

而曹操抢回的产业不过十分之二。剩下的十分之二则为颍川的商人。这十分之二之中有一半多都是颍川郭氏的产业。

如今在兖州的郭氏产业竟然也会被挤压到苟延残踹。郭嘉也是无奈一笑。郭嘉原本想等兖州集团自取其祸后坐享其成,现如今看来是要提前出手了。

走在前往曹府的路上,郭嘉一直在思考:如今被曹操召见,肯定是荀彧中间的杠杆作用,但是荀彧的面子要给,曹操的脸面也不能丢,毕竟日后颍川还是在曹操的治下。

但是郭嘉也有自己的考量,一方面是如今的曹操相对来说还比较年轻,缺乏磨练。另一方面就是如今曹操的行政体系中,除了武官系统是清一色的老班底沛谯派系外。

文官系统较为矛盾,同时充斥着兖州派和汝颖派。而此刻的曹操还不像日后单纯的重用汝颍集团。现在在郭嘉看来只是曹操扶颍制兖的一个手段,曹操目前只想要寻求制衡,不喜欢任何一派非嫡系的做大。这是郭嘉认为目前最大的掣肘。

郭嘉认为如果现在投靠到曹操麾下,一方面要参与汝颍集团和兖州本地派的斗争,虽然些许有些麻烦。不过郭嘉认为这些不是大问题,现在参与的话,日后的资历和功劳自然也会增大。最大的问题就是曹操对待文官系统的态度问题。

此刻的鄄城笼罩在薄雾中。一匹青骢马踏着石板路上的露水,缓缓停在鄄城府邸西侧的朱漆大门前。

“颍川郭奉孝奉命前来。”青年将缰绳递给迎上来的门吏时,指尖不经意触到对方掌心的老茧——这分明是常年握刀的手。

他抬眼望去,只见八名执戟甲士分立两侧,门廊暗处隐约可见弓弩手的玄色衣角。曹操驻军鄄城不足三月,府邸防卫竟已如此森严。

穿过三重仪门时,郭嘉听见东厢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一个沙哑的声音穿透雕花窗棂:“陈公台!赋税改制岂能儿戏!兖州之事断不可再提!”

接着是木屐急促叩击青砖的声响,正厅月洞门内转出个身形消瘦的文士,深青色官服前襟沾着茶渍,正是曹操麾下典农校尉陈宫。

郭嘉在回廊拐角处驻足。他记得月前荀彧来信提及,曹操与兖州士族矛盾日深——这些本地豪强不满曹操重用颍川士人,更对屯田制损害其私利怨声载道。陈宫作为兖州派代表,此番怕是又来劝谏调整政令。

正思忖间,带路的侍从已将他引至前庭。晨光穿过银杏枯黄的叶隙,在青石地上洒下细碎光斑。

二十步外的露台上,曹操正凭栏而立。曹操看向门外郭嘉的身影。昨日在城内匆匆一别后,经过向荀彧打听后才知道,原来昨天所见到的青年才俊就是荀彧口中大名鼎鼎的郭嘉。

曹操心中也开始了思量,他此刻对于用人是求贤若渴。又因为兖州本地派的排斥下,郭嘉的身份又极为具有意义。

但是曹操对于用人同样有着自己的经验之谈和标准之用。曹操自认为是知人善任的,对于能做小事情的人,就放到小岗位上,对于行军打仗的就提拔到行伍之中,对于能够出谋划策的就任用为军师,而军师也是曹操此刻最紧缺的。

曹操看着郭嘉,心理琢磨,如果一会和郭嘉谈话,郭嘉提出一些儒家的仁政,这是曹操目前不需要的,那么自己可能会简单任命或者不用。如果郭嘉说的都是些好高骛远的大话,这是曹操嗤之以鼻的,绝对会受到冷落。曹操希望能得到务实的战略家。此刻他正以殷切的眼神望着门外的郭嘉。

郭嘉跟着佩剑门卫穿过三重门禁,绣着朱雀纹样的玄色官靴踏过潮湿的石板,深衣下摆沾上了几点泥星。这个颍川寒士的鼻尖微微沁汗,昨日宿醉带来的头痛还未完全消散。

“颍川郭奉孝到——”随着门吏的通报声,青铜兽首门环在寂静的夜空中发出沉闷回响。

议事厅内十二盏鎏金蟠螭灯将四周照得亮如金堂,主位上端坐的曹孟德正批阅着竹简,玄色锦袍上的暗金云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几案上堆积的帛书几乎要将青铜瑞兽镇纸淹没。

“颍川奉孝拜见曹公。”郭嘉躬身长揖,余光瞥见主位案头那柄倚在青铜兵架上的青釭剑,剑穗上坠着的玉环正随着主人翻动竹简的动作轻轻摇晃。

曹操突然掷笔于案,羊毫笔尖溅起的墨汁在素帛上晕开几点墨梅。他抬起眼,两道剑眉下目光如炬:“汝即奉孝乎?尚忆昨日之事否?”

郭嘉心头微震,这才看清眼前这位不怒自威的诸侯,正是昨日在城南酒肆的虬髯客。昨日城郊偶遇时,这位枭雄只作商贾打扮,此刻却头戴进贤冠,身着绛纱袍,腰间玉具剑的螭纹剑璏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昨日仆醉,弗能省事,醉眼不识泰山,让曹公见笑了。”郭嘉直起身。曹操突然朗声大笑,声震屋瓦,惊得檐下宿鸟扑棱棱飞起。

他起身绕过书案,玄铁腰带上的玉珏相击发出清脆声响:“昨日闻君论兖州商贾,颇有卓见,愿得详闻其旨。”曹操抬手示意侍从添座,自己却依旧立在原地。

郭嘉一听,心想那些兖州的商人竟然敢排挤我的产业,那就别怪我落井下石了。

郭嘉对曹操说:“今兖州商贾之坐大者,恃豪右世家为奥援,官商相庇,互为表里。豪族夺民粟而粜之,掠黔首而鬻为奴。州郡乏粮则囤积居奇,需地安民则兼并阡陌。其行止不过取府库之财充私囊耳。今明公治军严明,兵甲雄壮,故彼等虽怀怨望,而不敢发。俟外力稍弛,则未测其变也。”

(如今兖州的商人能够坐大,不过是凭借身后有着兖州的豪强和世家大族撑腰,官商勾结,相互包庇。豪族将抢夺的粮食售卖,拐卖的人口当作奴隶。在兖州缺乏粮食的时候囤货居奇,在需要土地安置人口时,他们兼并土地。他们做的不过是将兖州官府的钱装入自己的口袋罢了。如今曹公您治军有方,军队强大,他们心怀怨气却不敢发作。等到外力减轻的时候,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曹操越听眉头越紧皱,按剑的手背青筋凸起:“今兖州豪右骄横难制,州士惟数人愿仕。豪强逋赋税,多不协余。虽收田盐铁之利,然犹未效。”

(如今兖州的豪强骄横难制,兖州出身的士人只有少数愿意继续工作,兖州的豪强逃避赋税,大都不愿意配和我。虽然收回了一些土地和盐铁,但是依然不能起到效果。)

郭嘉听后说道:“曹公以英明神武治军,收盐铁之利,复田土之制,实乃利国利民之远猷。然兖州豪强犹骄横者,盖其不仰盐铁之利耳。兵戈不铸而市幽冀之刃,部众甲胄必采颍汝之铠。纵无沃土良田,亦可市冀徐之粟。彼辈所恃者,贩鬻人口、操持商贾之利也。”

(曹公你用英明治理军队,将土地和盐铁收回来,这是利公利民的深远举措。然而兖州豪强依然骄横,原因在于他们并不依赖盐铁的缘故,他们的武器不是自己生产而去购买幽州冀州的武器和颍川汝南的装甲。他们即使没有足够的土地也可以去购买冀州徐州的粮食。而他们依赖的是人口的贩卖和商业的流通。)

“今鄄城之中,兖贾专市,黔首求食必购兖商之囤粮,农夫欲耕必市兖贾所贩之旧器。此辈兖商,输官者寡,取民者众。更私蓄兵械,藏匿流民,此诚兖州心腹之患也。”

(如今鄄城内兖州的商户一家独大,百姓想要吃粮食就必须购买兖州商户的存粮,百姓想要购买农具就必须购买兖州商人从别处买来的旧农具。这些兖州的商人为兖州官府能够提供的较少,拿取的较多。他们私存了大量的武器和流民,这是兖州当下最危险的事情。)

曹操将手中竹简重重拍在案几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溅湿了半幅舆图。操闻言大悟,深然其言。复问曰:“依奉孝之见,孤当何为?”

嘉对曰:“今兖州商贾豪右勾连坐大,皆因世家大族为之后援。冀徐之商,粟帛盈仓;颍汝之贾,兵械精良。皆能输巨赋于府库。其所以不得展布于兖州者,一为州中商贾排摈,二无官廪扶持耳。”

(如今兖州商人与豪强一起勾结坐大,这是因为他们有世家大族的支持。而现在冀州,徐州的商人能够提供丰富的粮食,颍川,汝南的商人能够提供精良的武器和货物。他们都能够提供巨大的赋税。现在他们不能够在兖州发展,是因为兖州商人的排挤和得不到兖州官府的支持。)

“兖州衢通九郡,乃商旅辐辏之地。曹公若能特例优渥,授以甲兵之护,则四方商队必云集响应。使其与州中商贾相竞,公复行以度田之政。二策并行,则兖州豪商虽欲专擅,其可得乎?”

(兖州四通八达,是各个商家都愿意来的地方。如果您能够给与他们特例的优惠,为他们提供军队的保护。这样他们就能够发展壮大,有力量和兖州的商人互相竞争。您在继续收回土地。两者力量一起使用,就不怕兖州的商人与豪强继续作大了。)

曹操听后认为可行,心里面暗自感叹道,有传言说颍人知商,所言非虚啊。忽而转身拍案:“来人!传子廉!”

当值校尉的甲胄声随即消失在回廊尽头,曹洪未及卸去巡营的鱼鳞铠便疾步入殿。汗珠顺着眉弓滚落,在青石砖上洇出几点深痕。

“末将参见主公!”声若洪钟震得梁间燕雀惊飞。曹操转身时,余光瞥见郭嘉正将白瓷酒盏轻放案上,琥珀色酒液在盏中荡起微澜。曹操将郭嘉的计策授予曹洪去办。曹洪领命告辞。

郭嘉倚着朱漆立柱,看着曹洪疾风般卷出殿门的背影,指尖轻叩怀中暖手炉。不禁感叹,这就是效率,这就是执行力啊!比袁绍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恰好此时曹操亲卫送来了“荆州牧刘表切断袁术粮道,袁术军队有所异动,黑山贼于毒和匈奴人于夫罗也争先响应”的情报。

曹操将新到的军报重重拍在案几上,震得青铜烛台里的火苗摇曳不定。此刻曹操陷入沉思,片刻之后才稍有眉目。

他转身望着跪坐在青玉席上的年轻谋士,于是曹操想借机考验一下郭嘉。刻意放缓语气问道:“奉孝可晓军事?”

窗棂透进的阳光恰好笼住郭嘉的身影。郭嘉谦和一笑:“略懂一点。”案头的博山炉腾起袅袅青烟,在两人之间织就朦胧纱幕。

案上摊开的舆图被曹操以佩剑尖点住豫州方位:“袁公路此番异动,当以为何?”青铜剑鞘上的饕餮纹在晨光中泛着幽光,与郭嘉眼中精芒交相辉映。

郭嘉自然是知道历史的走向的。袁术命令孙坚南下,此刻却大军拔营。若是寻常人肯定认为袁术去支援孙坚了,但是郭嘉自然知道袁术的目的。

于是对曹操说道:“袁氏兄弟阋墙,争斗无已。自阳城之役后,术遣孙坚南征刘表,乃备后患之策也。今南方既绥,则术必举兵北向,与公孙瓒,成犄角之势南北相援,以拒袁绍。嘉不佞,窃以为术自豫州北向,欲避兵锋之阻,必假道陈留;期会黑山、匈奴之众,当屯戍封丘以待!”

(回复道:袁家兄弟争斗不休,自阳城之战后,袁术令孙坚南下进攻刘表,这是袁术为了防备身后遭遇袭击的措施。如今袁术南方暂时没有忧虑,所以此番袁术引军必定北上,与公孙瓒南北呼应,阻击袁绍。嘉不才,私自认为袁术从豫州北上,为了避开军队的阻挠,必定走陈留郡,为了与黑山贼与匈奴军汇合,必定会驻守屯兵在封丘。)

他的声音清朗如磬,在寂静的书斋内回荡。曹操注意到他指尖停在封丘。

“好!”曹操突然拊掌大笑,震得案上笔架上的紫毫微颤,“奉孝所见,正契孤怀。”

曹操饶有兴致的问道:“卿复有所见教乎?”他绕过书案,玄色衣摆扫过青砖上浮动的尘光,在郭嘉肩头重重一拍。

郭嘉被拍得身形微晃,却仍从容续道:“袁术色厉胆薄,不足虑也。今其精锐既南指,而北进之师,不过假金尚之名,挟贼众虚势,欲摇袁绍之策耳。于毒、于夫罗之流,皆公手下败将,挟怨乘隙而图报耳。明公膺兖州之众望,三军踊跃思奋,若亲秉锐师,逆击凶锋,则摧枯拉朽之势必成,彼乌合之众自当冰泮瓦裂矣。”

(袁术色厉胆薄,不足为虑。如今袁术精锐的军队已经南下,此番袁术率军北上,不过是借托金尚的名义与贼军虚假的气势,想要影响袁绍的决策罢了。于毒,于夫罗之辈不过是曹公您的手下败将,他们心怀仇怨想要趁机抱负而已。曹公您顺应兖州的人望,军队摩拳擦掌想要为您奋命,曹公只要您亲自率领军队,敌军必然一触即溃,散不成军。)

金尚是董卓朝廷任命的兖州刺史,当时曹操已领兖州,赴任时被曹操逆拒,于是前去依附袁术。袁术借金尚的名义讨伐曹操。

曹操听了以后很开心,郭嘉又一次把曹操的想法说了出来。

曹操突然抚掌大笑,震得腰间青釭剑穗簌簌晃动,曹操兴奋的继续说道:“奉孝之见逾常人而彻,谋略及远亦非众士所及。今孤初定兖州,君可有良策以授之?”

(奉孝的看法比常人想的透彻,总览大局比常人想的长远。此刻我刚刚入住兖州,你有什么好的战略吗?)

窗外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惊破了室内的寂静。郭嘉想着既然说都说了,干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只希望日后曹操对自己颍川的产业多多帮扶。郭嘉沉思的样子,沉默了好久,曹操看着郭嘉沉思也没有打断。

郭嘉想了想说:“当今天下扰攘,诸侯裂土。西陲董卓挟持天子,然暴虐无道,终必自毙,岂能久乎?关东袁氏兄弟争鼎,群雄蚁附。今以甲兵割据州郡,互相攻伐。此非儒礼所能救,当自立章程,不可随人俯仰。”曹操默然颔首。

(如今天下纷乱,诸侯割据。西有董卓挟持天子盘踞,然而暴虐不已,必以乱终,不能久也。此刻关东二袁争天下,诸侯们都选择参与。现在诸侯们凭借军队割据,互相征伐。这是儒家的礼法不能拯救的,我们应该有自己的谋划,不能随波逐流。曹操听后暗暗点头)

“今袁绍北向而不顾南,此明公之机也。西北衅乱自生,不足为虑。淮南袁术虚名无实,豫州之地终非袁氏所能守。陶恭祖弄巧之徒,徐州内衅未弥,乃妄助术,亲提师旅。其土必为他人所攫。”

(郭嘉继续说道:如今袁绍注意力在北方而忽视南方,这是您的良机。西北的内乱是一定的,曹公您不用担心,南边的袁术没有真才实干,没有能力守住豫州的领土,陶谦是投机之辈,徐州内忧在前,他却选择支持袁术,自己率领军队对外征伐,自己的领土一定会被外人所得。)

曹公英风播于四海,所至黔首景从,麾下将士同心,战必克攻必取。如若文武上下一心,励忠贞以固志,则征伐无复忧矣。外据青州则得其劲卒,收徐州则粮秣无忧,定豫州则中原在掌,而天下之势易矣。明公以匡复汉鼎为志,据中原而北图幽冀之野,南望荆吴之地,则寰宇可定矣。”

(如今曹公您的威名四海传播,所到的地方百姓归附,您现在的军队团结一心,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如果能使文武一心,精诚团结,那么以后行军打仗就再也没有忧虑了。向外占据青州,那么青州的兵马将为您所用,收复徐州,那么您再也不用为钱粮担忧。克定豫州,那么中原就都属于您了,天下的走势也会为之改变。曹公您以兴复天下,匡扶汉室为己任,到时候立足中原,北可以图幽冀之野,南可望荆吴之地,则天下可定。)

曹操整了整青罗冠缨,竟当着众侍卫的面,郑重其事地行了个揖礼。远处洒扫的仆役慌忙垂下头。曹操说:

“昔者余怀鸿鹄之志,今闻奉孝之言,方悟所当为。欲建不世之功,非子莫济。愿君长驻帷幄,与吾共襄天下之大业。”

(曾经我的抱负远大,如今我听了奉孝的话以后才知道我应该怎么做。如果我想要取得成功,不能没有奉孝你的帮助。奉孝一定要留在我这里,与我一起谋划天下的大业啊。)

郭嘉惊得向后踉跄半步,腰间玉佩与青铜印绶撞出清越声响。郭嘉听了以后也很感动,内心暗道:“君怜我才,我晓君志,可成吾志者,必此人也”。郭嘉面对老板直聘,于是打消了之前想要回老家的想法。

他抬头时,额间那道因常年蹙眉形成的竖纹微微颤动:“明君若此,诚吾所欲效命者也。然吾已习于云鹤之逸,恐日务戎机,力有不逮。..”

(您这样的君主,正是我想要投奔的。只是我已经习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对于日常的军务恐怕力不从心。)

曹操蓦地大笑,震得梁间新筑巢的燕子惊飞。对郭嘉说:“得奉孝之助,孤之大幸也。安忍以冗务琐事劳卿之神乎?今欲辟卿入吾幕府,凡军机要务,必咨于卿而后行。卿其勉之,以佐孤成王业,望卿幸勿辞焉。”

(能得到奉孝的帮助,这是我的幸运,又怎么忍心让繁杂琐碎的俗事费心奉孝呢,我想要征你到我府中做事,每逢军机政要的大事我一定事先询问奉孝的建议。希望奉孝千万不要推脱啊。)

午时的钟鼓声传来时。碧色幔帐轻摇,鎏金兽炉中袅袅升起的沉水香与案几上炙肉的香气交织。曹操很开心,拉着郭嘉一起吃午饭。曹操最近朴简已久,却也难得的下令做几道好菜,邀请郭嘉品尝自己最喜欢吃的鱼和鸡。

庖厨送来午膳时,曹操亲自为郭嘉布菜。漆案上摆着襄邑产的雕胡饭,汝南风味的炙鹿唇,最当中是郭嘉故乡阳翟的霜糖糕。

当侍从呈上鱼脍时,曹操看着自己最喜欢的菜品突然大笑,庖人将新钓的黄河鲤鱼两面煎得金黄,浇上陈年豉汁;童子鸡用荷叶裹好,埋在刚焖好的灶灰里。

曹操亲自执箸为郭嘉夹菜。他亲自执起青瓷酒壶,琥珀光倾入郭嘉面前的犀角杯中。又撕下鸡腿搁在他碗里。

更漏指向戌时,曹操执意亲自提灯相送。曹操握着郭嘉的手腕穿过曲折回廊,寒霜萦绕的青石板上,郭嘉素色深衣的下摆渐染露痕。

郭嘉翻身上马的姿势如鹤翔九天,素色披风在暮色中猎猎作响。曹操看着郭嘉走远的身影,对身旁人说:“使孤成大业者,必此人也”。

鄄城郭府书房内烛火摇曳。郭嘉摩挲着新制的宣纸。不久郭嘉被征召到曹操府任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