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来得急，李砚的油纸伞被风掀翻时，暮色刚刚漫过官道。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青衫下摆已沾满泥浆。前方影影绰绰现出几盏灯笼，在雨幕中泛着浑浊的黄光。
“这位公子，要借宿么？“
老者的声音贴着耳根响起，李砚猛地转身。蓑衣斗笠的老丈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竹竿似的影子斜斜拖在泥水里。灯笼光晕里，老人沟壑纵横的脸泛着青灰，眼白混浊得像蒙了层蛛网。
“往东三十里才有客栈。“老丈指向雾霭深处，“今夜这场雨，怕是要下到子时。“
李砚跟着转过山坳，灯笼忽然齐齐熄灭。阴风卷着纸钱扑面而来，暗红色抬棺队伍从岔路拐出。八个壮汉赤着上身，铜钱压着舌根，抬着漆黑棺木踏着禹步。纸扎童男童女垂着猩红舌头，在棺盖上轻轻摇晃。
“莫看。“老丈枯手扣住他腕子，“横死的人，怨气重。“
村口老槐树上挂满褪色的布条，每根布条都坠着枚生锈的铜铃。经过时，李砚分明听见铃铛在无风自动，细碎的响动里混着女子呜咽。老丈突然剧烈咳嗽，袖口露出半截青黑手腕，密密麻麻的针眼正往外渗着黄水。
宅院门楣上交叉贴着两道符，朱砂被雨水泡得晕开，像两道血泪。推开门的瞬间，李砚后颈汗毛倒竖——堂屋里供着五尊神像，面容狰狞似恶鬼，贡品竟是三颗腐烂的猪头。
“西厢房干净。“老丈往他手里塞了盏油灯，火苗竟是幽蓝色，“夜里听到什么动静，千万别应声。“
梆子敲过三更时，窗纸突然沙沙作响。李砚从梦中惊醒，发现枕边多了张黄纸，歪歪扭扭写着“快逃“。油灯不知何时灭了，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出个人形的阴影。
铜镜就在这时泛起涟漪。镜中浮现出红衣女子的背影，乌发垂到脚踝，发梢滴着血。她缓缓转头，镜面突然炸开蛛网般的裂痕。李砚倒退两步撞到屏风，绣着百子千孙的绸布后，赫然露出一双绣花鞋。
“公子认得这个么？“
冰凉的手指抚上他腰间玉佩。李砚僵在原地，那枚祖传的羊脂玉突然滚烫，玉佩背面“苏“字烙进皮肉般灼痛。女子惨白的脸从肩后探出，右眼只剩血窟窿，左眼瞳孔却是重瞳。
“二十年前，他们也说我是妖孽。“血泪顺着她尖尖的下颌滴落，“把我的眼睛埋在槐树下，镇着全村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