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phemera

雨是午夜12:47分开始下的。

陈烬悬站在烂尾楼天台边缘，食指无意识摩挲着风衣内袋的金属小瓶——那里装着最后3ml“Ephemera”，柑橘混着朽木的香，是她消失那晚浴缸里浮动的气味。

耳麦中传来目标人物的实时定位，腕表屏幕幽蓝的光映出他左眼下那道疤。十七分钟前，那个穿酒红高跟鞋的女人走进对面廉价旅馆309号房，窗台晾着的男士衬衫还在滴水。

“老规矩，确认目标死亡后销毁手机。”老板的机械变声器杂音刺耳。

他架起HK417，雨水顺着消音器滑进袖口。十字准星穿透灰蒙蒙的玻璃，女人的侧脸在她一头乌黑的卷发中若隐若现。她侧身从行李箱夹层抽出一张泛黄照片，用手轻轻抚摸着。

陈烬悬的瞳孔猝然收缩。

那张残缺的拍立得右下角，分明露出半片蓝花楹——和他贴身藏了三年的合照残片，裂痕走向完全一致。

耳麦突然爆出电流嘶鸣：“烬悬，你怎么还不动手？”

他没有说话，内心挣扎着咬破舌尖，血腥味混着Ephemera的尾调在喉头炸开。瞄准镜微微下移，女人正在烧照片，火苗吞噬蓝花楹的瞬间，他看清她手腕上那道疤痕。

那是2009年清迈雨季，他亲手划出的“止痛符”。

“你走了我就把你忘了。”她倔强地别过头，假意撩开头发，也擦去眼角的泪。“你不过是我爸派来保护我的人，真当自己是个什么角色了？”

“沈絮…”昏暗的灯光下他看着她的背影，看不见她的情绪。

“你别说了，去收拾东西，我们马上走。”沈絮打断他。一把抓起凳子上的衣服扔进箱子里。一张合照从衣兜中掀出来掉在地上，她愣了三秒，弯腰捡起来的时刻，雨滴落在树叶上的声音好像放大了。

原来对弈者的雨夜，连水珠坠地都像倒计时。

拍立得撕不烂，沈絮在旁边桌上摸出一把小刀，对着照片歪歪扭扭地割裂着。

“沈絮…”

她听不见，看见自己照片里笑意弯弯的眼和旁边那人棱角分明的脸，她的情绪还是像猛兽一样袭来，泪水蓄满眼眶，视线开始模糊，她控制着不发出声音。

“沈絮，你不要弄了…”陈烬悬慢慢起身，伸手拉她的肩。她没回应，那掌心的温度透过丝质的纱裙袖烙在她的肩头，沈絮心头一紧，她只觉得痛。

“沈絮你到底…”他一把把她拽过来，一瞬间，雨停了，那些雨滴好像汇聚在了她眼底，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香水的味道先涌了上来，沈絮睫毛的颤动像蝴蝶的翅膀，四目相对，双方的眼里好像湖水泛起涟漪，粼粼的波光在低暖黄光的房间里闪动着。

沈絮先败下阵来，她别扭地挣脱着，慌乱地想拂去泪水。

他也不知所措，余光晃过刀刃的锋利，他下意识去夺，重心倾斜，她被绊倒的瞬间刚好抬手，他的力连着刀刃划过她另一只手腕，鲜艳的颜色就像前一晚他们喝的红酒，滴落在她的裙边开出血花。

思绪翻涌，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着。雨下得又密又急，透过瞄准镜，屋里的女人转过身来，他看清了她帽下的那张脸。炙热的火焰涌遍全身，他的喉结上下起伏，雨也浇不灭他滚烫的温度。

她好像也感受到了什么似的，抬眼的一瞬，望过来的目光和他交织。

但窗外是无尽的黑。

他的手指扣在扳机上，指节泛白，雨水像水帘珠子，接连不断地滴落着。

耳麦传来警告的机械声音

“为什么还不动手？给你最后十秒钟。”

“10…9…”

他松开板机，从风衣口袋摸出什么瓶口。一瞬间Ephemera的朽木香攀上他的意识，雨水冲散了柑橘调，尾韵在他喉间萦绕。三年来他从没打开过的香水瓶，和记忆中的味道重叠了。

“3…2…”

“…1”

枪响了。

霓虹灯管在雨幕中漏电般闪烁，消音器升起蒸腾的白雾，手腕的伤痕在闪电中泛着银光。

沈絮转身的瞬间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她难以置信，又好像猜到什么，脚步慌乱地跑向窗边。风把窗帘卷起，Ephemera的气息洪水般漫过街道。她只看见无寂的黑。

手中掉落香水瓶滚向不远处，他倒在地上没有挣扎，睫毛挂着的雨珠欲落不落，血腥味的幻痛刺入太阳穴，他的眼里映入一个词，那香水瓶底部刻着

“R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