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顿了顿,目光在她微僵的侧脸上一扫,“连个正眼都吝啬给了?”
话里掺着三分委屈,却藏不住七分逗弄。
沈今遗冷眼瞧着他这副做派。
心想这人要是去演林黛玉,莫说潇湘馆的翠竹,只怕连那绛珠仙草,都要气得现出原形来。
“论翻云覆雨的手段......”
她忽地展颜一笑,学着他的腔调,“自然还是周总更胜一筹,前脚还在休息室里说着体己话儿,后脚便把我往风口浪尖上推,这般手段,真真是——”
她眼波泠泠一转,“叫人开了眼界。”
周京洄闻言不怒反笑。
他眉头一挑,饶有兴致道:“听说江南宴新来了位国宴主厨,正好到午饭点了,沈小姐赏个脸?”
“周总的饭局我可不敢接。”
沈今遗轻嗤一声,随后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窗外,“毕竟您随手拍个物件,就够我团队通宵撤三天热搜。”
说完作势要走。
周京洄却不着痕迹地挡了半步,“正因为有绯闻才更应该坐下来谈谈,还是说......”
他话音稍滞,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
忽而低笑一声,“沈小姐更愿意在这里和我拉拉扯扯,给狗仔们提供更多素材?”
男人说完便气定神闲的等她表态。
但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你明知我在耍无赖,却不得不认”的得意,像极了猎豹在逗弄爪下的羚羊。
沈今遗心头一凛。
忽然意识到自己又落入了他的节奏。
而这种被人拿捏住软肋,却无法反驳的憋闷感,比直接撕破脸更让她恼火。
僵持片刻后,沈今遗率先妥协。
声音里带着不情愿,“江南宴是吧?但我只有一个小时。”
周京洄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竟还装模作样地拱手作揖,“多谢沈小姐赏脸,我车就停在路边。”
周京洄的车是辆低调的黑色奔驰,内饰也意外地朴素,但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门道。
沈今遗目光在他虚扶的手上停留半秒。
唇角微不可察地抿了一下,随后视若无睹地掠过,径直拉开后排车门。
“咔嗒”一声轻响,车门合上。
周京洄不愠不恼般收回悬在半空的手,指尖在车门上轻轻一叩。
脸上还是那副惯常的玩味神情,“沈小姐倒是会挑位置,这是要把我当司机使唤?”
沈今遗将手包搁在身侧,慢条斯理地整理裙摆,“周总说笑了,我这点小把戏,哪比得上您拿人当猴耍的本事。”
她语气轻缓,却字字带刺。
周京洄低笑一声,修长的手指在车顶轻轻敲了两下,这才绕到驾驶座。
黑色奔驰平稳地驶入主干道。
窗外,几片雪花悄然飘落,在玻璃上留下转瞬即逝的水痕。
周京洄透过后视镜观察着沈今遗。
她正偏头望着窗外,侧颜浸在车窗透过的碎光里。
下颌到颈项的线条干净利落,鼻尖那颗小痣,在逆光中若隐若现,像是白瓷上一点恰到好处的窑变。
他忽然想起去年在苏富比见过的一幅宋代团扇,素绢上寥寥几笔水墨,却在留白处题着惊心动魄的诗句。
此刻沈今遗垂眸的侧影,与那幅古画微妙地重叠在一起。
方向盘上的手指倏然无意识地收紧。
这种会将一个女人当作藏品打量的习惯很危险,他向来引以为戒。
理智提醒他该移开视线,可话到嘴边。
却成了轻飘飘的一句揶揄,“沈小姐似乎对窗外的风景很感兴趣?”
沈今遗神色淡淡,目光依旧落在窗外飘落的细雪上,虽然她不怎么喜欢雪天。
但此刻她却觉得,“比车内的风景值得欣赏。”
周京洄挑眉,余光瞥见又一片雪花撞在挡风玻璃上,“看来沈小姐对我颇有微词?”
“周总多虑了。”她语气平静。
指尖在膝上轻轻一划,像是要拂去什么看不见的尘埃,“我只是向来反感被人算计。”
雪粒渐密,在窗上凝成细痕。
周京洄启动雨刷的同时,黑色奔驰也缓缓驶入辅路,“沈小姐应该明白,有时候负面新闻也是流量。”
沈今遗眼睫未动,“所以周总这是在帮我造势?那我是不是该跟周总说声谢谢?”
“举手之劳。”周京洄从善如流。
他语气倏然一缓,“不过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本想卖个人情,没想到反倒给沈小姐造成困扰了。”
她终于转过脸来,微微抬起下巴,“那周总既然知道是误会,不如发个声明澄清?”
“澄清什么?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周京洄摇头,“太老套了,媒体根本不会买账的。”
“那周总的意思是?”
“不如公开你和叶家的关系。”
须臾,他方向盘一转,将车子稳稳停在覆着薄雪的青石路旁,“而我——不过是受人所托。”
沈今遗愣了一下,继而失笑,“周总这招祸水东引,是要我再当一次世家的笑话?”
男人眼底掠过捕食者特有的暗芒。
他舌尖轻轻抵住上颚,将那个呼之欲出的笑意酿成眼波里的一抹暗涌,“沈小姐何必自缚茧中?”
引擎声渐渐熄灭,他指节轻敲方向盘,煞有其事道:“此乃渡你出苦海的慈航,你怎就看不清?”
“渡我出苦海?”
沈今遗冷冷觑他一眼,“周总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您今天绕这么大圈子,到底想干什么?”
“找点乐子呗。”他耸耸肩,语气随意。
眼底却藏着一丝试探,“毕竟沈小姐和叶二爷的旧怨,圈子里都好奇得很。”
沈今遗似喜似嗔的横了他一眼,“我和叶二爷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哪来的旧怨?”
“是吗?”他挑眉低笑,“那是我误会了。”
沈今遗懒得再和他周旋。
推开车门,冷风卷着细雪扑面而来,她不自觉拢了拢衣领。
周京洄见状从后备箱取出一把黑伞。
快步走到沈今遗身侧,伞面稳稳遮住她头顶飘雪,“沾衣不湿,才够风雅。”
话音未落,他握着伞柄忽地一转,雪花便簌簌抖落成一场微型雪崩,“但若是冻僵了沈小姐的伶牙俐齿——”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伞檐微抬,露出那双含着戏谑的眼睛,“周某可要少许多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