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水开了

水开了。她却没听见,还呆呆地用火钳拨弄火里的栗子。任由水从壶口喷出来,炉子上冒出白烟。

一双手轻轻提起壶,手往下一倾,水柱倾入玉杯,激得水底的茶叶翻涌上来,香气随着水汽飘散开。那双手将玉杯轻轻移入玉碟,递给她。

直到水汽飘到脸上,她才回过神来,看到递到眼前的杯子,略慌了慌随即伸手去接,快触到玉碟的时候手却停住了,只把眼睛呆呆地望向那双手。

那双手修长白皙,指尖细巧灵活,拇指和食指轻轻捏着碟子,剩余三个手指曲着整个形态无比优美。她呆呆望着那双手,想伸手去触碰,犹豫了下还是只轻轻接过了碟子。

低下头,她轻轻喝了一口,手指却在悄悄触摸刚才碟子上他碰过的地方,有点温热。

“公子……你还是要去吗?”那个身影已经坐回了窗下,侧脸交映在窗外投进来的树影中。她望着那个世间最美好的侧脸,望着他举起茶杯到口边轻轻一啜,微微一笑,他的眼神温柔地转过来,罩住了她的全身。

“焱儿,你知道的……”

“喔”她当然知道自己这一问毫无意义。她不再说话只低头掏栗子,掏完栗子又掏核桃,摆弄了好一阵,过一会,她取出一只小碟子,将栗子和核桃摆好端到那张桌子上。

“焱儿,你不用担心,那点小阵势难不住我。”

“这个当然,公子”焱儿低头,将玉勺舀了核桃轻轻在面前放着琥珀色液体的碗里沾了一沾递过去。

“你又做琥珀玉露了?以后,不知道谁能天天吃到焱儿的琥珀玉露”

听了这话,焱儿递过去的手一滞,停住了,刚要开口,就听门口喧嚣,一阵阵锣鼓声无比聒噪。

焱儿将手里的玉勺轻轻放到碟子上,起身就向门口走去。

“各位各位,听说这位新来的淌火狱的可是位妙人儿。等待会儿门开了,大家可看好了!”一个手里捧着一把大杵的汉子边大声敲门边回头喊,后面的人心领神会地应声叫好。

然而门还是没开,这汉子不耐烦了继续大声砸。

“老韩你用力点!”

“这里面的妙人儿怕不是个聋子?”

门口立刻一片哄笑。

老韩一边拍门,一边回过头也咧嘴嘿嘿嘿地笑。

突然他的笑声停住了,笑容僵在脸上,眼珠子越瞪越大快瞪出眼眶。他眼泪流了出来,脸却还是僵着,嘴角上扬到笑的幅度,那样子就像作法时候戴的面具一样恐怖。

后面围着哄笑的人看着老韩恐怖的样子,也都僵住了。有胆大的凑近了老韩的脸问“老韩这是怎么了?”

“手,他的手!”有人指着惊恐地叫道。

大家的眼睛这才看到他一只手紧紧地贴着门,发出一阵黑烟,随即一股臭烘烘的烤肉味传到了每个人的鼻孔,贴着门的那只酱黑的手正滋兹冒油,好像一只烤猪蹄。大伙看着又惊恐又好笑。

“快快帮老韩把手扯下来呀”有人反应过来。

一时间大家七手八脚都拥了上来,拽住老韩的手拉扯起来,那手却如同焊在门上一样一动不动,而烟越来越大,油越冒越多,味道也越来越臭。

那边老韩满头大汗,泪水流了满脸,笑容却僵在那里,比庙里祭祀的大鬼还吓人。

大伙正在满头大汗帮老韩,角落里却传来一声惨叫。大伙一回头,只见一人估计是凑热闹,一只手指也紧紧地贴在了门上眼看就被烧得露出了指骨,另一只手正在拼命往回扯那手指头。

众人一看,吓得连忙跳开,离那门远远的,生怕自己也被吸过去,一时间鸦雀无声,只听见那人在不停惨叫,而老韩呲牙咧嘴地满脸汗和泪交替下流。

有人突然领悟了过来,率先跪下,大喊求好汉,哦不,求大仙,大神,大真人网开一面。

众人也纷纷跪下磕起头来。

少顷,只听那人哎哟叫了一声,手指分离开来,真只剩一截白骨了。

那边老韩的手掌也垂了下来,血肉模糊,看不出样子来。老韩的脸也不再僵硬,终于哭出了声,抱着手狂喊。

旁边铺子里立即有人拎来一桶水,老韩跟那人赶紧把手都塞进水里,哭声这才小了些。

众人正在喧嚣,却听吱呀一声,门开了。众人赶紧噤声,都纷纷转过身来,现场一片寂静,只有老韩低声的呻吟。

门缓缓地打开,众人眼里只出现一片火红眼睛都花了,等定一定神再看,阳光照射处门缝里出来一个极年轻的女孩子,眼睛极亮,如同一朵红云,娇美无比却又极冷,全身着一片红衣。

众人一时看呆了,这时有人反应过来,偷偷撞了撞旁人,“这就是那妙人儿?”

大伙回过神来才又纷纷跪下。

眼看老韩还疼得无法自顾,有胆大的忙捡起老韩掉在地上的大杵双手平举,低着头递过去说:

“姑娘,哦不,大真人,这是您三日后过火狱要淬的杵,这三日请您每日供奉,三日后淬出来敬献火母”。

“焱儿,拿进来吧”

门里发出一个极清晰悦耳的声音,众人听了却一凛,敢情这“妙人儿”还在门背后,这一想之下,再瞅瞅老韩呲牙咧嘴的样子,众人纷纷咂舌。

焱儿抬眼冷冷地从众人脸上掠过,好像一阵北风吹过,眼神冰冷得把众人脸上都削掉一块皮。

扫过一圈,焱儿轻轻抬手接过这杵,退后几步一挥手,两扇火红的大门无声无息地关上,门上还轻轻冒着白烟,那是冷空气碰到大门后蒸发的雾气。

众人纷纷噤声垂手直到大门完全合拢才把老韩这两人抬走,老韩的呻吟声终于大了一点。

这一晚,“妙人儿”大真人的故事传遍了整个赤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