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不说这话,我可能还会以为你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但现在看来,你陈大人是一心为国啊。”
成都府府尊虚虚搀扶起陈应龙,感慨道。
“府尊这是何意?”
陈应龙顺势起身,问道。
“你调这么多人入驻成都,翻手之间即可让成都府易主,我这个成都府府尊要是一点动作都没有,岂不是贻笑大方。
我早已让人命令厢军往这边移动,此刻厢军大营就驻扎在成都府不远处,不需两个时辰,一万厢军便可入城!”
老人笑呵呵的。
“原来如此,府尊大人果然明察秋毫,这次一定能将这帮逆贼一网打尽!”
陈应龙左掌碰右拳,兴奋道。
“陈大人,成都府内外军权你可一言决之,我绝不过问,但是,我有且只有一个要求。”
成都府府尊收敛脸上的笑容,老人的神色变得肃穆而认真。
“府尊大人,请讲。”
陈应龙郑重的说道。
“杀贼!”
……。
是夜,黑云压城,秋雨淋漓。
昏暗的烛光下,余子期盘坐在床榻上,膝上放着横刀,一遍又一遍的用布匹擦拭着雪亮刀身。
他现在既不在巡检司也不在猎妖使面前,而是找了个不会被波及的僻静院子静静等待着局势发展。
这倒不是余子期想要坐享其成,而是以他的实力,在这种乱局中委实没有什么自保的力量。
初入阎浮就被迫跟代行者级别阎浮行走一起上了赌桌,也不知道这鬼运气好是不好。
别看他之前全力之下能与韩雯打的有来有回,那是因为对方没有跟他动真格,只想试探他能和妖鬼融合到哪一步。
按照应芳州所说,现在余子期的实力,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顶天了也就一个将将迈入十都级的水平。
现在一头参与进去这种七宫级阎浮行走才能推动的阎浮事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等白阳净宗和猎妖司血拼消耗的差不多了,到时候才是余子期出来收取利益的机会。
余子期的终极任务,是协助猎妖使击杀作乱妖鬼以及揪出豢养妖鬼的幕后黑手。
关于这一点,应芳州说会投桃报李,到时候会给他一个惊喜。
余子期对此没有抱什么期待,终极任务什么的,只是锦上添花,因为即使完成,那也是靠应芳州,完成度注定不会太高。
他现在只想着拿到监牢石像内的那个阎浮传承,狴犴之首·峥角。
按照应芳州的说法,这种内蕴华夏神话中天地十类神力的传承,才是他们阎浮行走纵横诸界果实安身立命之根本。
比如应芳州的传承,云中君,比如那个神秘女人的传承,火凰,而这之后,或许可以加上他余子期的传承,狴犴!
这么想着,忽然有一道电光划破漆黑的天穹,照亮了整个成都府,嘈杂的声响似乎也随之而来。
今夜,注定血流成河。
天际隐隐有沉闷的雷音回荡,狂风夹杂着雨珠将窗纸吹拂的猎猎作响。
“打雷了啊,就是不知道,应芳州,你这道雷,是不是最响的那道。”
余子期看着映照出自己面容,如一汪秋水的雪亮刀身,默默的说道。
四下寂静,无人回应,只有狂风依旧,窗纸猎猎。
“码的,你一定要是最响的那挂!四海雷鸣啊,朋友!”
过了一会,余子期想起还没见过的侄子侄女,猛地一捏刀柄,咬牙切齿。
……。
戍时初刻,平乐坊。
一名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夜巡,看见吴勇带他们越走越偏,已经脱离正常巡逻路线,往西城门处走,忍不住道:
“吴巡检,这好像已经脱离我们的巡逻路线,靠近城门这一块的坊间,都是城防司负责,我们进去,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啊?”
听到手下夜巡开口说话,同样带着斗笠的吴勇脚步一顿,缓缓抬起头,眼中却是化不开的灰白色阴翳,脸色冰寒。
“吴……!”
“噗嗤!”
看到吴勇诡异的表情,这名忍不住说话提醒的夜巡心中一寒,一个字才蹦出嘴唇,一道雪亮的光先一步自夜雨中闪过,夜巡剩下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淋漓的秋雨染上了些许猩红,那名夜巡捂着咕噜咕噜冒血的脖子,脸上全是震惊,但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踉跄着后退,伸手去抓腰间挎着的腰刀,但怎么抓都抓不到,秋雨似乎带走了他所有的力气,这名夜巡不一会就脸色灰白的倒地而亡。
在临死前,他渐渐失去神采的眼瞳倒映的,是一个个被砍瓜切菜杀死的同队夜巡,猩红的鲜血顺着水道没入阴沟之内。
夜巡们临死前的惨叫声都显得软弱无力,面容惊骇中带着不可置信,到死都不理解,为什么朝夕相处数年的上官要致自己于死地。
“都处理好了?”
吴勇问道。
换上巡检司服饰,并且将杀死夜巡尸体扔进沉寂院子隐藏的男子点点头:“都处理好了。”
在他身边林立的,是才换上巡检司夜巡服饰的数十名男子,各个身上都带着凌厉的杀气。
随着一道炸雷,整片天地被点亮的像是白昼,惊鸿一瞥间,照亮了吴勇狰狞可怖的表情:“那就随我来,开城门,放大军入城!”
……。
顺意坊,司户曹修府上。
“香主,曹修府上一共四十二口,都在这了。”
一名胸口有黑白色莲花服饰的男子说道。
“阵旗显示的位置,是这里么?”
赤着上半身站在庭院中,手持洁白长枪的男子,看着枪刃上了无生气,在秋雨冲刷下逐渐发白的少年面容,沉静的问道。
“是。”
男子回答道。
“那就开始仪式吧,此役过后,僧多粥少,想要在宗内更进一步,甚至是获得王道龙气加持,必须得展现我们的价值。”
白阳净宗香主甩下枪刃上的少年尸体,送他和家人团聚,然后缓缓的说道。
说完,他挑着长枪,在手下搬来的一把椅子上坐下,就这么坐在庭院内的雨中缓缓闭目,等待之后的猎妖使登门。
“遵命!”
手下的男子毫不犹豫,以院内尸体和鲜血为阵,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各种材料,迅速搭建起祭坛,不多时,便有猩红的光纹在黑暗中浮现。
……。
兰里坊,苏家酒楼。
“踏马的第四个,哈哈哈,这下就是死,也赚了!”
曾经和余子期一起饮酒的一名武神卒旗主靠着梁柱,他将重剑从一名铁甲武士的胸口拔出,一脚将尸体踹翻,染血的牙齿露出几分狰狞笑容。
四层酒楼里,即使狂风和秋雨透过破碎的门窗呼啸浸润,也浇不灭这满是火焰和鲜血的嚣烈火光。
一片猩红,分不清是血还是燃烧的色彩,肺腑抽搐,却不知道究竟是血腥的味道还是浓烟太过刺鼻。
远方传来巨响,也不知是哪里又遭到袭击,不过,这就不是他该考虑的问题了。
手底下同他一起镇守这处节点的近五十名武神卒,已经全部死尽,这些不知道从哪忽然出现的铁甲武士,都拥有不逊色于他们的战斗素质。
短暂的厮杀中,铁甲武士们以最惨烈的方式和他们兑子而亡,酒楼内到处是双方倒毙的尸体,有些甚至被同一把武器贯穿在一起,死状惨烈。
“投降吧,你已经为大宋证明了自己的忠诚。”
四散的铁甲武士聚拢,将最后一名武神卒重重围困,他们抬起了手中的武器:“现在该为自己考虑,猎妖司这条船,要沉了。”
“你还想劝降?”
武神卒旗主愣了一下,忍不住嗤笑,向地上啐了一口血痰。
“沙比,你不知道你爹死了之后,家人能获得什么样的荫庇吗?你让我向你们这些阴沟里的鼠辈投降?”
他咧嘴,不屑的冷笑:“来啊,取了我的人头,让我见证,你们是如何败死的!”
短暂的沉默之后,铁甲武士遗憾的颔首,抖落斩首刀上的血珠:“那么,祝你在黄泉,武运昌隆。”
至此,成都府镇压大阵又一节点被侵占。
仿佛有某一种无形的命令响起,于是,整个成都府都陷入了死亡的漩涡,收割生命,迸溅鲜血。
顺平坊,琉璃坊,东阳街……尽皆有乱局火起,漆黑的夜里,是争先恐后响起的厮杀,哀嚎,以及动乱。
……。
余子期和应芳州交谈的当天,戌时刚过的夜晚,决定割据蜀中完成大型阎浮事件·蜀王的第一个小时。
整个成都府的动荡便在秋雨中拉开了序幕。
就好像蓄谋已久了那样,白阳净宗数年来往成都府内渗透的零散力量,竟然不约而同的在同一时间,朝着镇压大阵各处节点选择了大举进攻,瞬间侵占了镇压大阵不少关键节点。
自阴暗处的试探过后,便是正面交锋,两头由血与火驱使的猛兽睁开饥渴的血眸,朝着对方噬咬,鳞爪毕露。
战争开始了。
但在所有战争中,叛徒永远比敌人更加可恨,更加令人咬牙切齿,不可饶恕。
巡检司,庭院。
在暴雨之下,乱起的火光渐渐熄灭,只有浓烟缓缓扩散。
刘承禄撑着伞,沉默的凝视着坍塌的建筑,还有那些横尸就地的守护者们,那些他熟悉曾经指挥过的巡游,那些不熟悉只是见过数面的猎妖司军卒。
所有人都化为了冰冷的尸体,被沉默的白阳净宗信徒扯起,一具又一具的丢进了火焰还没燃尽的地方去,化为新的柴薪,省去了入土为安的流程。
刚刚的喧哗和叛乱已经结束,此刻留存下来的只有废墟和雨水的落音。
“我已经无数次预演过这一幕,可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让人……扼腕叹息。”
刘承禄拍了拍肩头的雨水,忍不住叹息:“前两天我还和他们举杯共饮,祝一切顺利呢,现在却阴阳两隔,无人可以回答了。”
铁一般的沉默中,只有雨水轰鸣。
在他的身后,沉默的白阳净宗战士们,人人带着伤势,其中已经有不少人被搬到了雨水淋不到的残墟下面,脸上草草蒙上了黑布。
为了抢占先机,白阳净宗潜伏进来的人可谓是处心积虑。
即使韦杰早有防备,将手下不少人马都布置在巡检司内,可他毕竟只是刚刚来此,而刘承禄已经在这里经营多年,猝不及防之下自是损失惨重。
谁能料想得到,之前为了猎妖司舌战群儒的司典刘承禄,居然是隐藏最深的叛徒呢?
当穷图匕现之际,刘承禄这一刀,几乎是扎在了猎妖司的心口位置。
没有必要再问为什么,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么按照大宋的规矩,就只剩下一个选择,叛徒,必须死!
“轰!”
院墙炸碎,尘土飞扬,狂舞的金属刀刃化为漫卷的风暴,撕扯绞碎其中的一切,巡检司内靠后的十数名白阳净宗人手,毫无反抗之力的卷入其中,被切割成无数血泥。
狂风暴雨之中,韩雯清冷的脸上杀机暴涨,齐肩长发在雨幕中旋舞飞扬,层层叠叠的金属刀刃自她周身漫卷增殖,身后不远处是赶来的武神卒们。
一只数米有余,通体白金色的鬼影自她身后浮现,即使相隔还远,那种恐怖的杀气也笼罩了全场。
无需有人命令,铿锵的甲胄碰撞勾连声里,黑白色的雾气笼罩白阳净宗军阵,朝着狂怒的刀锋舞者韩雯,压了过去!
“既然他们不能回答我,那么,就该你们回答我了,一切还顺利么?”
刘承禄回头瞥了一眼踏着狂风暴雨而来的韩雯,随即便不再关注,向着身边问道。
“西城门还没传来消息,但顺义坊,兰里坊等十五处节点已经被占领,换上了我们的逆转阵旗,不过袭杀成都府府库的人……。”
妩媚女人耸耸肩,娇声道:“运气不好,已经全部死完了。”
“食饿鬼王它们呢?”
刘承禄询问白阳净宗这次叛乱的强力盟友的动静。
妩媚女人拢了拢长发:
“食怒和食悲联系上了它们的旧主,表示,以镇压大阵目前的状态,食饿鬼王虽然可以破阵而出,但如果现在就出来,它是没有多少余力爆发天赋能力的,还需要更多的血祭恢复实力。
所以,副宗主的意思是,让食饿鬼王和它的残部暂时看戏,先V几十让这个瘪三看看实力,省得到时候出工不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