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祝丰

“咳,咳咳,咳……”霍琼咳了一帕子的血,旁边的丫鬟芷儿看得暗自惊心。

她沙哑着嗓子问:“入冬了,擢试也快了吧?”

芷儿低着头说:“来,来年三月。”

霍琼“嗯”了一声,百无聊赖的绞着衣带,似乎是在出着神,良久,她才轻声问:“哥哥呢?哥哥去哪了?”

芷儿慌慌忙忙的跪下,带着哭音说:“奴婢,奴婢不知……”她生怕自家小姐又像上回那样冲去阁楼找罪受。

霍琼叹了一口气,趴在窗边对着这灯火辉煌的不极城发呆。

她怕是等不到来年三月了,一切都提前了,因为秦袒的事情提前了,她现在只想抓紧时间见一见她想见的人。所以大半夜了,她忽然说:“芷儿,你帮我传信给一个人。”

林依没有让霍琼等太久,入夜后李母睡着了她就从院子翻了出来径直去往踏雪别院。

霍琼整个人都缩在狐裘里,前面是烧得正旺的炭火,她懒洋洋的靠在棋桌旁,林依进来的时候被热气扑了一脸,听见她说:“就知道你会来的。”

林依垂下目光,冷冰冰的吐出两个字:“说吧。”

面前的这个人想了想:“似乎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她对上林依那杀人的目光,一边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衣袖一边轻笑着说:“你就来陪陪我,不好么?”

屋子里陷入了莫名的沉默中,也不知道原主和这位有过什么爱恨情仇,反正每次对上霍琼,林依都会没由来的难过。

“算了,我也不逗你了。”霍琼垂着目光直起身,显得有些恹恹的,话语却是极认真:“暗格堵箭和菊花宴遇刺两件事大理寺已经连在一起调查了,估计不久便会有个交代,秦家的罪不出意外的话是能定下来了,但,它毕竟是个大家族,还有另外那五大世家包庇着,我不确定就这两个罪名是否真的能扳倒它,你要有个准备。”

林依点点头,没说什么。

霍琼喝了一口茶,想了想,还是没有忍住:“六大世家啊——”她冷笑一声:“想对付他们可不简单。”

林依老感觉今夜的霍琼不太对劲。

她听着她开口说了另外一件事:“还记得关押你的荷花狱吗?”霍琼说这些的时候显得漫不经心:“其实它是一个可以自主变幻的境,是当年元一大师为了报恩送给老家主的,只有认定的霍家人才可以随意变幻其中的模样大小,哥哥叛出霍家之前,荷花狱已经认他为主了,便一道带了出来。”

林依静静听着,等着她的下文。

“霍家要在腊八的时候按例举办一个祝丰宴,祝丰宴没什么特别的,难就难在霍家这次是想要宴请天下学士,这人一多,宴会的地点就成了问题,霍家主想来想去,定在了荷花狱。”

“那毕竟是在境中,变数太多,哥哥并不愿意这样做,奈何今早圣旨下来,此事已经板上钉钉。”

霍琼盯着林依,似乎在等着她消化这些事情。

林依冷冰冰地问:“所以呢?”

霍琼看着她没有说话,叹了一口气。

火盆里忽然“啪”的一声,下面的炭被烧断了裂成两半,炸开了几朵小小的火花,她一个回神:“因为这是天下盛会——”

“所以几乎所有学子都会去,甚至……今年还包括青城山的那群人。”她顿了顿:“你知道的,冥翼身份特殊,到时候定是不方便来的,而在境里失踪,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林依垂下目光,沉默不语。

似乎是知道她不会如此轻易的相信自己,霍琼解释了一句:“草根书院古老先生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希望他们出事。”

她看着林依,轻声说:“算是我求你了,好么?”

这是她第二次求她。

堂上的水已经烧涨了,咕噜噜直冒着泡,氲出了一圈白雾,丫鬟芷儿沏好了茶端上来,温度刚好合适,林依浅浅喝了一口,没有任何表示。

霍琼看着她,眼睛里渐渐有些疑惑不解。

半响,她听见这个人僵硬的回答:“知道了。”

霍琼听了后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她还想对她说些什么,最终只是一笑了之,视线落在林依的背影上,就这么看着她走,只是在某个不经意间,有些遗憾的叹了一口气。

钟成楚义封等人看着今天早晨送到桌子上的请帖有些吃惊,“这……莫不是送错了吧,这种事怎么会轮得到我们?”

少年修长的手指夹着这张帖子,仔细看了看,皱着眉说:“没有送错,帖子上确实写着草根书院几个字。”

草堂内顿时炸开了锅,三三两两的讨论着,纷纷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李朦在旁边看着这个高挑的身影,除了冥翼以外,他便是他们最为信赖的人了,甚至他比冥翼更加亲切一些,虽然不知道这个突如其来的帖子意味着什么,但是看着他的神色……李朦不确定的问:“子颜,我们……要去么?”

那位叫子颜的一副思索的表情没有答话,倒是楚义封激动地说:“去啊,肯定要去啊,以前每年祝丰宴都不把青城山当回事,今年好不容易有机会,怎么能不去?”他拉开一个自认为酷得不得了的动作:“且看我大杀四方!”

钟成正啃着郑伯生带来的鸡爪,抓着骨头做了一个举手的动作,含含糊糊的说:“嗯嗯,我也要去。”

其他人也互相应和着,七嘴八舌的,一时间倒是热闹得很。

在这片喧闹中,唯一安静的只有窗台一角,冷风从这里灌进来,加之学子们本就家境贫寒,没什么钱买太厚的衣服,自然也就没有人愿意坐在这风口,当然,除了冥翼这个不怕冷的。

他斜坐在窗台边,浑身上下没有骨头似的,目光落在今早突然出现的帖子上,那抹睥睨天下的笑还挂在嘴角,眼底却隐隐有些戾气。

吴质,也就是李朦旁边那个看起来比较稳重的高挑少年,表字子颜,草堂内都叫他子颜兄,他其实很瘦,但就是给人一种安全感,此时也猜到了什么,望向冥翼这边。

冥翼抬眸时,那股戾气已经散去,眼里只剩下些戏谑的笑意。

他和吴质对上视线,懒懒的站起来,喝了一口酒,扔下一句话后,就径自出了草堂,看样子接下来古老头的课是不打算上了。

“不必问我,你们自己看着办!”

这作风,这气派,活生生把他们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子了。

但吴质作为为数不多清楚一些内情的人,知道匆匆离开的这个人此时心里并不好受。

这是天下读书人的盛会,何况他们本是一群身份低微的寒门子弟,今年还是霍家格外开恩新加进去的,不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无端的引人猜疑,到时候流言蜚语压都压不住;去了……便是不为人知的险境。这怎么做都是死路一条。

吴质看着这些不知危险,天真快乐的少年们,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