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民乱四起

  • 葬明1644
  • 陆杖客
  • 4590字
  • 2025-02-08 22:15:52

仁和坊和襄京县衙署都在城市的东北角,韩复和石大胖沿着学前街一路向西。

虽然已经是深夜,家家闭户,路上了无行人,但沿途所见商肆众多,房屋鳞次栉比,看着就比狮子旗坊那边热闹多了。

“石大胖,咱们手上那张门市的地契,好像就在学前街这边,改天有时间要来看看。”

这张地契,也是从兴化县大户手中弄来的,抵了一百两银子呢。

奶奶的,要是放在后世,在襄阳城的核心地段,有一个临街的门市,一年光房租少说也得有十几万吧?

“少爷,咱们要门市作甚,又没有东西可以卖,不如当时多要点银子。”胖道士和西贝货一样,都是属于韩复的私属,平常的时候和其他人一样喊自己韩大人,私下则是一会儿喊少爷,一会儿喊老爷,总之,和那些大头兵不一样。

“谁说没有东西卖了?”韩复从衣袖里面摸出一支卷烟,在手里面晃了晃:“这个小东西,以后就是咱们的摇钱树!”

自家少爷捣鼓出的这种卷烟,石玄清作为韩大少的御用试烟员也没少抽,他一开始很不习惯,感觉像是在吃纸,而且经常搞得一嘴的烟草碎末。

但是这几天也慢慢习惯了,没事干的时候,就总想着来那么一根。

可这玩意真的能赚钱?

石玄清左看右看,都觉得这种卷烟,一来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二来也不值什么钱,看着就没什么赚头。

但韩复作为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可太知道烟草税的恐怖了。

这东西单价确实不贵,但是成本更加低得惊人,而且相较于生活优越,物质极大丰富的现代,此时明末清初,正值乱世,需要排解苦闷,短暂麻痹自己的人太多太多了。

像是在石花街的时候,不仅当地住户,就连流民当中,也有吸食烟叶的。

韩复对于将卷烟推广开来,还是很有信心的,而这个东西一旦规模化以后,利润相当可观,再利用武力进行垄断的话,几乎就可以当成是烟草税,是一笔很稳定的收入。

而且军队也是烟草的消费大户,韩复打算初期先用白送或者成本价的方式,培养起这个习惯,然后再慢慢的收费供应。

这样一来,就可以将发出的饷银,回收一部分回来。

当然了,这些东西是不太适合对石玄清说的。

两人沿着学前街往西行了四五里,拐入西直街,西直街虽然是联通城南城北的主干道,但明显就要比北城荒凉了许多。

自从正统元年襄王朱瞻墡的封国从长沙迁到襄阳后,襄王府邸就占据了城中最为核心的地段,往后两百多年间,襄王一系开枝散叶,沿着襄王府往外扩散,城中几乎都是宗室的宅邸。

而襄阳府的府署、县署、府学、县学以及百姓居所和商肆等公私建筑,则被挤压到了城南和城北两个区域。

使得襄阳形成了南北繁华热闹、人烟稠密而城中深宅大院、安静寂寥的独特格局。

李自成一把火将襄王府烧了个干干净净之后,城中更是人烟寥寥,跟鬼城似的。

西直街往南二里多路,再折而往西,就到了狮子旗坊的鱼市街,这里更是除了韩复那个宅院外,其余听不到半点动静。

回到宅院,一直带着人跟在后面保护的叶崇训,这个时候走上前低声说道:“大人,属下刚才留心观察,发现一路上有好几拨人,远远的跟着咱们,一直到西直街和鱼市街路口才散去。”

实际上,韩复刚出青云酒楼的时候,就发现有好几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他本来想以自己为诱饵,把这些人给钓出来的。

没想到这些人一直跟到了鱼市街路口,也没敢现身。

“崇训,你觉得会是什么人在跟踪我们?”

叶崇训想了想说道:“咱们初来乍到,除了抓了五个拜香教外,和当地人并没有什么过节,属下觉得,今晚跟踪咱们的人,应该是拜香教的同伙。”

“嗯。”韩复点了点头:“确实是拜香教的最有嫌疑。”

自从昨天捉了刘痦子、钱老四那五个拜香教之后,韩复就一直防备着他们那些师兄弟什么的找上门来。

没想到昨晚没有动静,今天终于有点坐不住了。

除了拜香教之外,另外一个可能就是南营路应标的手下,今天和杨士科有过不愉快之后,派人监视杨士科,顺带发现了自己。

不过这种可能性并不大。

以如今大顺武将的地位,以及路应标的性格,真要是想对付杨士科,根本不需要这么偷偷摸摸的,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把手无一兵一卒的杨士科玩得要死要活。

“今晚本是三队负责值夜,你再从第四、第五小队当中各抽调一个伍队,加强巡查。”韩复沉声吩咐道:“如果遇到可疑人员,一律缉拿。有胆敢持械反抗的,不要瞻前顾后,该打就打,该杀就杀,闹出人命来,自有本官负责!”

韩复现在和杨士科搭上了线,巡城兵马司的设置几乎是大概率的事情,打击拜香教是职责所在,只要来的不是南营北营的官军,杀几个教徒,韩复还是有足够的信心兜底的。

“是!”叶崇训抱拳应道:“请大人放心,如果真有贼人敢来,属下豁出性命,也要护得大人周全。”

韩复笑道:“咱们是经过系统性操练的官兵,战力不是那帮装神弄鬼的教徒可以比拟的,他们要真是搞不清楚状况,敢来偷袭,本官求之不得。”

叶崇训听不懂什么叫做系统性操练,但也觉得现在的小队,比之半个月之前,完全不一样。

单个人拉出来的话,看着还是和流民差不多,但是聚在一起,尤其是列阵之后,他感觉就像是韩大人常说的那样,有了质的飞跃。

……

……

韩复又到几个充当小队宿舍的房间转了一圈,回到东厢房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中了(晚十点以后),西贝货居然还没睡,正坐在中堂的桌子前面,对照着《千字文》练字呢。

见韩复进来,西贝货连忙站起来,把《千字文》藏在了背后,脸上还挺不好意思的。

“赵教习,今日上课感觉如何?”韩复当仁不让的坐在了西贝货刚才的位置上,笑着说道。

赵麦冬脸上略有羞赧之色:“少爷让丁树皮在学堂上配合我,有他带头,今天上课的时候,也没遇到什么麻烦。”

“教军官们识字,是我营中的一件大事,赵教习若能把此事做好了,本少爷到时候重重有赏!”韩复一边说,一边随手拿起西贝货刚刚写的稿纸。

她的字没有经过任何私塾先生的指点,谈不上好看不好看,但一笔一划却写得极为认真。

赵麦冬微不可察的鼓了鼓腮帮子,又说道:“少爷,你让我从那些女花子里面挑一人带在身边做事,我选了孙大姐,就是那个叫孙习劳的,还带着一个小子的那个。”

孙习劳这个人韩复有点印象,虽然是被拜香教掳来的女花子,但居然并不瘦弱,尤其是那一张脸,感觉可以和石大胖相媲美。

后来才听西贝货说,原来这位孙大姐之前是乡下某个屠夫家里的,她男人杀猪,她则开了一个小小的食铺,日子其实还凑活,平常也不缺油水。

但是去年他男人死在了乱军之中,留下的家产和食铺没多久也被同族的吃了绝户,孙习劳这才带着儿子,流落到了襄阳。

孙习劳开过食铺,那么就具备一定的社会经验和工作能力,她被赵麦冬选中,韩复也不奇怪。

他放下手中的稿纸说道:“明天午饭之后,你带她过来见我,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以后她就跟在你身边做事。另外那些女娃娃当中,有长相周正,机灵一点的,你也可以挑两三个出来,以后这边洒扫之事,或者端茶倒水什么的,就由她们来做。”

赵麦冬其实并不太愿意,东厢房这三间小屋里面,再有其他人。

这三间小屋也不大,平常也就是打扫一下卫生,然后烧水泡茶,整理房间之类的,工作量并不大,赵麦冬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不仅不觉得累,相反有一种家的感觉。

但是她也知道,韩大人现在每天都有客人来,而自己白天的时候也要负责带着那些花子做事,东厢房这边确实需要几个小丫鬟端茶倒水。

也就答应了下来。

又聊了几句卷烟的事情,时间已经不早了,各自洗漱之后,赵麦冬站在屏风外面的小床边,手里拿着一条粗麻绳,眼巴巴的看着韩大人。

韩复摆了摆手,笑道:“今天不绑了,把你的短刀放在枕头边,睡觉的时候警醒一点。”

“啊?”赵麦冬张大嘴巴。

“今晚可能会有情况,不过问题应该不大,贼人若是都能杀到这边了,说明对方不论是人数还是战斗力,都远远在我们之上,怕也没有用。”

韩复说话间绕过屏风,声音从里面传了过来:“行了,抓紧时间睡觉吧,明天还有一大摊子的事呢。”

他掀开被子躺了上去,不一会儿,就传来绵长均匀的呼吸声。

……

……

第二天,荒园中开辟出来的校场上,两个小旗五个小队近六十员战兵,整齐肃立。

经过昨日的静立训练,今天这些战兵,不论是站姿还是精气神,都要好很多。

而且谁也说不出来为什么,明明只是就这么站着,但人人都感觉胸中有一股豪气在,有一股想要上战场厮杀的豪气在。

这种感觉,甚至比实战操练的时候还要强烈。

在这个方阵的前方,身穿道袍,一派仙风道骨的张维桢,瞪大眼睛看着这些。

他同样说上不来为什么,但看着这些人,就感觉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明明这些人里,大部分人衣着还显得破烂,手中拿着的大多数还是木枪和木刀,单独拉出来,和城里城外的那些流民也没什么区别。

但是此刻这些人站在一起,如同木桩般站在一起,却让他有一种,比大顺军中那些老营子还要雄壮的错觉。

张维桢也觉得脑中的想法实在太荒谬,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

方阵之中,忽然一个声音响起:“万胜!”

还没等张维桢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呢。

那近六十人的方阵,差点让张维桢以为都是木桩的方阵,同时大声呼喊道:

“万胜!”

“万胜!”

“万胜!”

这五十余人不仅站姿整齐划一,声音同样如此。

那浑厚层叠的吼声,如同从天边而来的奔雷,在张维桢的耳中“轰”的炸开。

饶是这位张师爷见多识广,但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他两脚一软,差点就摔在了地上。

“张先生小心!”韩复一把搀住了对方的胳膊。

张维桢脸色发白,看了看方阵,又看了看韩复,挤出一丝笑容说道:“韩千总,贵……贵属果然威武雄壮。”

“这是在下祖传的操练之法,让张先生见笑了。”韩复道。

张维桢稳住身形,低声说道:“韩千总府上可有僻静些的地方,老夫有事要与韩千总商量。”

“张先生这边请。”

片刻之后,张维桢、王宗周和韩复三人,坐到了东厢房靠北的那间直房内。

“实不相瞒,老夫在来之前,对韩千总的部属是否堪用,还是多有疑虑,适才一见,方才知道韩千总练兵自有独到之处,贵属令行禁止,假以时日,必可成一雄师,如此不仅老夫放心,杨大人亦可放心了。”张维桢感慨道。

韩复顺势问道:“刚才张先生说,杨大人临时有事,不知可有在下效劳之处?”

一听韩复这么说,张维桢立刻愁容满面,他叹了一口气:“今日杨大人本是也要来的,但县里实在是多事之秋,南营的路老爷作咄咄之态,一日三催杨大人筹集粮草,这也便罢。偏生今日早起,又得到消息说,有拜香教妖人聚众祸乱,阴谋起事。今日一早,杨大人便与府尹牛大人一道,被兵宪李大人叫去议事。”

兵宪是兵备道的别称,大顺政权中的防御使就是由明朝的兵备道发展而来的,张维桢也是习惯用此称呼。

看张维桢愁眉苦脸的样子,韩复估计虽然是议事,但这桩麻烦,李之纲和牛佺是肯定不想管的,最终还是要踢给杨士科。

杨士科是襄京县令,保境安民本就是他的本职工作,他也责无旁贷。

这帮拜香教的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还敢起事?

这么勇的么?

不过这样一来的话,自己和杨士科的供求关系可就完全不一样了,韩复不动声色的说道:“张先生何必忧愁?想那拜香教的,不过是一群愚夫愚妇,即便是有一二凶悍之徒,但我襄京城内,既有李大人居中坐镇,南北两营之中,又有数千精兵,那些乱民不起事便罢,胆敢作乱的话,我大军所到之处,贼人立成齑粉!”

张维桢两只眼睛都要挤在一起了,摇头苦笑道:“韩千总有所不知,这种事情,南北两营的老爷们是决计不会管的。兵宪李大人要运筹帷幄,府尹牛大人这个……这个要襄赞李大人运筹帷幄,到头来,此事还是要落到杨大人的头上。”

韩复立刻说道:“那在下预祝杨大人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唉,杨大人自然是有心平乱,但县衙之中的三班衙役,皆是市井油滑之人,指望他们吓唬良民百姓还行,指望他们去对付拜香教,那是绝无可能。”

见到韩复一直不接招,张维桢索性直接说道:“此事若是果真落到了杨大人的头上,那杨大人所依仗的,便只有韩千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