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异常行为

许禄紧急表了一番忠心后，仍觉得心有余悸。

好险，差点就被监测内心了。

为了表示自己很开心，对殖民筛选的结果并无异议，他甚至闲适自在地哼起了歌。

为了让监视员放心，也为了让妈妈放心。

训练基地并非是免费培养的。殖民署会补贴一半，另一半需要自费。他在基地待了五十年，家里就给他交了五十年的钱。

不过，成为殖民训练员的费用，还不仅仅包括这些，还有之前的一百年成长基础……

对许禄而言，他是非殖民不可的。不然，他将对不起所有人。

他给小奶猫冲奶粉的时候，妈妈在厨房做饭。

爸爸回来了。

许禄的颈不自觉颤了一下。这是他的老毛病了，这种异常行为，大概一百四十多年前就有了。

科技已经发展到，殖民工业化，规范化，模式化……可仍旧治不好这种一紧张过度，就会后颈微颤不止的病。

他喝下一支抑制剂，从地上站了起来，还没开口，就被甩了一巴掌。

“你怎么回来的？”

“坐、坐飞艇。”

“为什么不喊我去接你？你爸就是开飞艇的，你还要去坐别人的！就非要把钱给别人才开心吗？是不是故意跟我对着干！”

许禄轻声道：“我不想耽误你赚钱。”

“不想耽误我赚钱，但是会花我赚的钱，这跟耽误有什么区别？”

他不再说话。

在供给自己的人那里，总是很难占据上风的。

光伸手要钱这一项，就失去了挺直身板的资格。

他的身板，在家人面前，只有挨打时，才能挺直。

小奶猫被中断喂奶，闭着眼睛四处搜寻，趴在他的外套上嗷嗷地叫个不停。

眼看着爸爸冲过去要摔死小奶猫，许禄上前一把抱了过来。

“我会处理它，不会让它留在家里。”

男人看向小奶猫旁边的配套用品：“你买猫包和奶粉的钱，就白扔了？自己都顾不下来，还养什么畜生玩意儿。养好了，是能带你殖民SSQ108吗？”

许禄心中了然，这是爸爸在借题发挥。他的发怒，根本就不是嫌他坐飞艇回家，或者收养小奶猫的事。

只是，他没能殖民SSQ108星球，让他这150年的希望落空，一时接受不了这个落差，所以才会如此生气。

当初准备把小奶猫带回家时，许禄有想过爸爸会不同意，但是没想过他的反应会这样大。毕竟，在他五十年前进入基地训练时，爸爸的脾气已经好了很多，很少再对他发怒了。

他的后颈，很久没有不自觉轻颤过了。刚才爸爸一进门，他被他的气势吓到，才会犯老毛病。

其实，许禄理解爸爸的。爸爸一直都很后悔结婚生子，他觉得当初自己是有可能殖民的。

情爱误人。当初谈恋爱的时候，据说爸爸根本没想跟妈妈怎么样。只不过，爷爷不支持他殖民外太空，想要他早点结婚生子，后来，两家合用了个计谋，一天，他从床上醒来后，发觉自己已经失去了成为殖民者的资格。

但他也并非不愿意娶她，毕竟那种事也不可能被迫做。只是，要放弃自己的殖民理想了。

那时的妈妈也很傻，傻到根本没想过殖民。她就想找个可靠又对她好的男孩子嫁了，每天看看电视奶奶娃，种种菜浇浇园，就是很美好的日子了。

可或许是跟爸爸生活久了，有时候也会心疼他无奈地叹息，所以才拼命地送他去殖民，借此完成父辈未完成的理想。

许禄并不觉得爸妈不好，他只觉得，自己很不好。

既没有陷入爱情的勇气，也没有殖民外太空的能力。

他带着小奶猫和猫猫包出门时，爸爸在身后叫嚷道：“你要是打发送人，让对方给你钱啊！别白给。”

“嗯。”

许禄带着小奶猫坐飞艇，去找了一个人。

那个人，生活在监狱里，是即将被改造好的罪犯。

她叫榴夏。他曾是她的心理矫正师，那是他在大学时的一门实践课程——矫正罪犯的特殊心理。

榴夏是一名弃婴，被养在福利院里。福利院的待遇很好，可惜她偏不服管教，在很小的时候，就变成了，小偷。

这个罪名，是因为她年纪小，所以定得轻，实际上，她在五岁就联合其他人绑架了一对年轻的夫妻，要他们给她当爸爸妈妈。

她偷的不是物件，是两个大活人。

而实际上，她的团伙，并没有人真正想给她找爸爸妈妈，他们不过是在利用她当饵。

因为罪犯身份，她的未来，已经注定了。要么在地球生活，一直到死，要么改造好后，去D类星球殖民。

在人类现有的等级制度下，D类殖民者虽然曾经是罪犯，可仍旧比放弃殖民，老老实实待在地球的人类，要高贵许多。

榴夏是个极度缺爱的人，如果不是屡次偷东西，被关在监狱里不得自由，她说不定会给自己绑个男孩子回来，永远不许他出去，只许陪她一个人玩。

可后来，监狱真的给她分配了一个男孩子。

他每个周末都会来看她，陪她聊五个小时的天。

在他来了两次后，第三次来时，榴夏对他表白了，求他爱她，接受她。

可那个男孩子拒绝了，然后就被榴夏摁在软包间揍了十个小时。

从早揍到晚，她边哭边揍他，声嘶力竭，泪水落在他的脸上、颈上……她是他见过最鲜活的女孩子，从此眼中温柔如棉的纯白世界，蔓生出细密的刺，变成了一片血色。

这个受虐狂就是许禄。

本来只要许禄摁下按钮，就有人带走榴夏，是不用挨这么长时间打的。

可是，他多年来所受到的教育，让他从不肯轻易辜负别人。

他确实不想谈恋爱，但也确实伤了她的心。她的表白很直接，而他拒绝的也很直接。

所以，挨打，就挨打吧。

她砸落下来的每一拳，都在彰显着对他明目张胆的喜欢，以及炽热却不被珍惜的心意。

许禄见到爸爸，后颈会不可抑制地轻颤，那是自小被他打出来的后遗症。可不知道为什么，见到榴夏，被她拳拳到肉摁在地上锤，一连打了十个小时，他居然，还，还挺……开心的。

之后再见她，也没有什么异常反应。她带给他的，似乎并不是阴影。

那是他清白正义的十八岁，被一个明媚张扬的小偷惯犯，勇敢而热烈地追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