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伯拉罕感觉自己两天没见帕西,对方好像又有些变了。
今天再次与帕西汇合,准备前往帝都城外迎接维达的时候,他总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倒不是说这位教宗觉得帕西反悔了,不打算承认他们之间的利益交换。
他虽然不知道帕西拿出什么条件说服的亚当,但是教廷今天可以全面倒向西蒙,明天就能马上调头。
西蒙毕竟还没登基呢。
只是那种若有若无的紧张感,始终萦绕在他这位教宗陛下的心头,让他嗅到了某种危险的味道。
自从亚雷西亚城里传出“圣骑士大人也决意册立西蒙殿下”的消息之后,之前剑拔弩张的教宗一派和圣骑士一派,终于得到了部分的缓解。
而没等亚伯拉罕和亚当亲自通气,局面就到了西蒙以“未来新皇”的身份领着众人,前往迎接维达的圣战军的情况。
亚当究竟问西蒙要了怎样的条件?
帕西本人又付出了什么代价?
亚伯拉罕对此一无所知……
也就是这种被动的感觉,让亚伯拉罕来到东城门,看到亚当也同样赶来之后,快速的靠了过去。
他们作为老同事,并且也是老对手,彼此之间还是有点默契的。
最起码“在西蒙和帕西抵达之前,先互相通信一下”这件事,两人做起来没有任何生涩之处,相当的流畅。
“圣骑士阁下气色不错,看来殿下还是很倚重圣骑士团的。”
亚伯拉罕上来就用客套话抛出了自己的试探:我教宗的位置不论如何都稳如泰山,你想来也是吧?
“圣骑士团是神职者的战团,理应保护好西蒙殿下。”
亚当也不傻。
他听到亚伯拉罕这么问,马上就隐晦的指出“我提出的条件和超凡力量有关,别的不重要”。
至于具体是什么……老圣骑士不觉得自己有义务告诉亚伯拉罕,比起一个阴差阳错被推上高位,注定要当傀儡的皇帝,他真正看中的从来都是一手策划了这些变局的“好外孙”。
“呜——呜呜——”
两人短暂的交流了两句话,他们身后就传来了悠长的号角声。
那声音是由德努仑行省的传统乐器,一种用牦牛角制成的长号发出的。不仅是宣告着被格拉姆斯士兵簇拥的西蒙·索尔索恩已经到来,更是毫不掩饰的表明了这位殿下与格拉姆斯人的联系——
不管新皇和教廷有多少的暗中交易与妥协,明面上册立新皇的势力,从来都是帕西所率领的格拉姆斯人!
而且如果再加以联想的话……
帕西这位格拉姆斯总督是被维达册封的,而维达正是举整个德努仑行省之力,悍然对帝都兴兵的始作俑者。
如今新皇和教廷正在做的事,就是来迎接这位“瘟神”。
某种程度上来讲,西蒙完全有资格直接将维达前前后后的所有行动,都算做是对自己的拥护——他能登基,全仰赖德努仑行省的支持!
一来二去,不仅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而且西蒙还算是给维达戴上了高帽子:你是大大的忠臣,所以以后要听我的哦。
……
现在的时节已经跨过了深秋,而初冬的霜气还未散尽,亚雷西亚城外的迎宾台已经铺就十里锦红。
临时搭建的云纹岩台阶上,新帝的玄色龙纹披风被北风扬起,露出内衬里暗绣的五角星纹——这是帕西之前随手定下的格拉姆斯人的图腾。
现在配合上披风上的龙纹,帕西似乎有意把西蒙打扮成一副有寓意的模样……
“正神教廷教宗亚伯拉罕·厄普顿陛下,圣骑士团团长亚当·库珀阁下,二位请与我同行吧。”
西蒙笑容满面,完全是把自己当成了帝国的主人翁,伸出双手邀请身前的两个老头。
他自从了解到帕西今天准备做什么之后,整个人的心理压力统统都消失不见了,非常享受当下这种气派的体验。
巨龙的威力西蒙亲眼目睹过,振翅挥手之间,就把教廷的千年古刹毁于一旦。
而且还没有任何人敢追究!
现在西蒙左右分别站着瓦诺拉和妮拉维丝,身后还有面无表情的帕西,就算他知道自己只是别人计划中的棋子,但这种舒爽的感觉却是二十多年生命里头一遭。
“殿下,遵命。”
亚伯拉罕和亚当也都对西蒙打了招呼。他们看着意气风发的西蒙,心里都泛起了嘀咕。
亚伯拉罕是觉得西蒙多少有点“得意便猖狂”的意思。
真正的考验马上到来——你准备怎么处理严格意义上讲,绝对是叛军的维达部队?不会真的要大张旗鼓的表彰吧?
显然,这位教宗由于过分的追求自己家族的权势,已经有点跟不上版本迭代了。他始终觉得帕西方面是用和平的手段说服了亚当,所以压根就没有关注那两条出现在西蒙身边的巨龙,更没有深究背后的意思……
至于老圣骑士亚当,他就不像亚伯拉罕一样关注西蒙本人了。他从一开始看的就是西蒙身后的帕西!
距离他让帕西考虑改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天。
这三天里,格拉姆斯的队伍里没有传出任何回应,就像是帕西拿到了那份契约之后翻脸不认人了一样。
老亚当很奇怪。
按理说,他那个心思狡黠又手腕强硬的外孙,不应该犯这种低级失误啊?难道帕西不知道自己既然能支持西蒙,也可以马上改弦易张吗?
和亚伯拉罕一样,这位老圣骑士显然也是吃了信息不互通的亏。
他如果知道西蒙身侧的两位姑娘是巨龙,他从一开始就应该能想到,帕西从来都没打算履约,更不怕他改弦易张!
如此一来,帕西在短短三天内,和教廷两尊大神极限博弈的收获就体现出来了——别人都在盲人摸象,只有帕西一窥全景……
“殿下,圣战军已经抵达三十里外!”
当亚伯拉罕和亚当与西蒙并排站在一起,两位巨龙小姐稍稍靠后,与帕西平齐之后,格拉姆斯队伍里的斥候也适时的传来了讯息。
那位斥候正是帕西在春松镇时扩招来的一位北境武士。
春松镇人当初接纳帕西,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他们都觉得帕西就是代表着正义,自己能捞到一个大功劳。
现在这位北境斥候单膝跪下行礼,看着面前的教宗、圣骑士和皇子殿下,只觉得帕西当初还真的不是在骗人,他真的光宗耀祖了诶!
“好。”
西蒙对着斥候点了点头,然后向前伸出手臂,示意亚伯拉罕和亚当同行。
“走吧,我们出城迎接。”
最近这段时间,他一直待在格拉姆斯的驻地里,每天都在和帕西身边的那些人接触。
久而久之,西蒙都不需要帕西亲自来说,就已经对格拉姆斯士兵和春松镇的武士有了天然好感。
在这位已经接受了自己未来命运,并且积极向前看的“新皇”眼中,虽然帕西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操弄自己的大手,但是格拉姆斯人真的很友善。
不仅对自己的态度很友好,而且士兵们的素质也很高,做什么事都有条不紊的。
他甚至觉得,名声很大的圣骑士团在实际的接触体验下,其实远不如这些朴实的年轻人……
斥候在得到了西蒙的授意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
他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帕西,直到帕西用眼神示意他听从西蒙的命令,斥候才行礼告退,准备继续侦查圣战军的动向。
这个细微的小动作西蒙没有看到,但是亚当敏锐的发觉了。
他之前和帕西的见面过程中,因为脑海里穿梭的一直都是自己长女曾经的面容,所以老圣骑士并没有去关注帕西麾下的队伍。
现在恍然发觉,这些看上去年轻的毛头小子,战斗力还不清楚,但是令行禁止的素质有点夸张了吧?
没由来的,亚当和一开始的亚伯拉罕一样,都涌现了些担忧。
难道说帕西还藏着自己不知道的计划吗……
“陛下,圣战军距离二十里!”
“殿下,圣战军距离十里!”
“殿下……”
西蒙带着教廷两位大佬主动出城迎接维达之后,很快就开始反复收到斥候们的汇报。
肉眼可见的,维达那边似乎也很心急,赶路的速度相当之快。
只是短短的十几分钟,西蒙一行人才刚刚走到了提前建好的迎军台,维达圣战军战马的轰隆声就已经在远处蔓延而来了。
“殿下,请允许我为您焚香。”
眼看着格拉姆斯人和西蒙默契的打配合,重大的迎接仪式似乎要和教廷没什么关系了,亚伯拉罕终于是有点坐不住了。
他主动站出来,表明自己要依照惯例,为西蒙进行焚香的仪式。
在雷克西亚帝国的传统中,皇帝如果出行举行仪式,特别是一些关乎整个国家命运的大事,教廷方面的教宗都要为皇帝进行焚香。
与其说是用味觉增加些肃穆的氛围,倒不如说雷克西亚帝国表明“皇与教,共天下”的隐晦理念。
亚伯拉罕现在需要的,就是用这种谁也挑不出毛病的方式,稍微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哪怕西蒙现在还没有登基……
话音落下,西蒙也无从反驳,亚伯拉罕马上就迈步向前。
他握着太阳圣徽的手指微微发白,雪白法衣上的金线刺绣顿时无比闪耀,发出让人侧目的光亮,像又一轮太阳般燃起了准备好的香柱,让周围慕名而来看热闹的观礼民众们纷纷惊呼。
因为“禁魔律令”的缘故,他们还是头一回看到超凡力量,每个人都好奇又惊讶。
“呵,没见过什么世面……”
一直在努力装稳重的瓦诺拉,看到那些民众眼里迸发出的惊奇,忍不住在心里偷偷向帕西吐槽。
她虽然做不到像妮拉维丝一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自己逆鳞交给帕西,强宣称自己成为了帕西的所属物,但其实红龙小姐的脑袋并不蠢,早就偷偷的学妮拉维丝,把逆鳞也交给了帕西。
现在她也可以毫无障碍的与帕西意识交流,像魔女们一样。
“不要心急,做好自己的事。”
瓦诺拉吐槽完,帕西还没说什么,妮拉维丝就直接语气冷淡的斥责了她。
黑龙小姐知道帕西今天想要做什么,也知道她和瓦诺拉身上要肩负的任务,所以一直都精神紧绷。
作为从来不服七神,但事实上又确实被人类取代了生态位,要么被杀死,要么被囚禁的巨龙。妮拉维丝并不会简单的认为帕西今天要把她们推上舞台,只是单纯的彰显武力,逼迫教廷的人两害取其轻,松动那千年的“禁魔律令”。
在她心中,今天帕西为自己搭建的舞台,就是让她可以大声宣告“巨龙已经回归,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机会!
尸林亚空间中难熬的日日夜夜,黑龙小姐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却刻骨铭心。
她无数次想过,如果有一天能光明正大的行走在现世,她一定要……
“殿下,该降阶相迎了。”
妮拉维丝还没畅想完自己的伟大愿景,就听到刚才一直一言不发的亚当,忽然在亚伯拉罕焚香完毕后站了出来,朝着西蒙伸出了手。
只见在众人的面前,一杆镶着金边的战旗,刺破了远方灰白色的天空。
暗红锦缎上,以黑曜石粉末绘制着带刺的花枝。
接着是马蹄铁撞击地面的声响——维达先头部队的三千黑甲重骑,踏着精准的鼓点现身!
他们胸甲上凸起的尖刺颜色暗沉,似乎还挂着贵族私兵们的骨血。
西蒙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他看到队列中央那架华丽的战车,十六匹覆甲战马拖曳的座位上,久负盛名的维达·库珀正挺直了身子,一点点进入自己的视野。
“呜——”
“呜呜——”
格拉姆斯的号角声再次响起,相应响起的还有圣战军队伍里一模一样的号角声。
充斥着帝国大西北苍凉味道的声音交相辉映,就像是一个人的两只手一样,在这一刻悄悄的收拢、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