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诩哥要带我下山

1635年春，那是个美丽的春天。

松针铺就的小径拐弯处，几树野山桃正撞开满枝猩红。

柳老合提着一桶打好的水缓步行于山中，花瓣落进木桶时，荡漾出层层温柔地涟漪。

虽说他今年十七岁还是个打杂的，但师父师哥们也没少教自己本事。他也觉得自己很精壮，身高八尺有余（23.1cm/尺），力能扛鼎，两臂可以拉动三四石（120–160公斤拉力）的弓。

而且不管怎么说，虽然他现在只是个小道士，但以后肯定能学到大本事，变成和师哥们一样厉害的人。而且……到时候，诩哥也不用拿着剑吓唬人了，自己直接开冲。

“嘿嘿嘿……”小傻子直接笑了出来。

“哟，这么开心？笑什么呢？”一个轻飘飘、很柔和的声音忽然出现了。

这吓得柳老合一激灵，赶紧拿起水桶干活，但一晃神才发现，这是诩哥。

柳老合跟刘老明很熟，非常熟。柳老合一上山第一个遇到的就是她，两人一起采过蘑菇，一起抓过小蛇，一起巡夜，一张床上睡觉。

但是不知从何时开始，柳老合就是感觉怪怪的。诩哥对他的态度不一样了，以前或多或少带着贬低的，但现在……是一种“满心满眼的喜爱”，就连说话都柔和的吓人。

“诩哥……”

“嗯？”少女比他大那么个五岁，现在已经是双十年华，正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柳老合被她一看，还是害羞了。

“诩哥有事吗……？”柳老合缩在那里，不敢抬头看刘老明的脸。

“当然有事啊。阿合还记不记得小松姐姐？”

“小松姐姐……”柳老合想到了那个用松果砸他的女人，“她啊……她不是好多年前就下山了嘛。她又怎么了？”

柳老合到现在都记得那个可恶的女人，当年用松果拼命地砸自己脑袋，还骂自己！说……再也不理他了。

他也挺生气的，不愿意理这个货。但是……说实在的，小松姐姐长得确实好看。

刘老明揉了揉他的脑袋：“阿合不要生气啦，小松姐姐最近在山下找了个好地方，请咱们去看看呢。”

“她？她要叫你就叫你，我可不去！我可烦死她了！”

“阿合不愿意跟我吗？”刘老明咬着嘴唇，双眸含泪，惹人怜惜。

柳老合觉得这样实在恶心，不愿意多看，就同意了：“行吧，那诩哥，什么时候去啊？”

“现在可以吗？”

柳老合其实是十分不愿意去的，诩哥是个很讨厌热闹的人，之前贡鸿哲师哥是连哄带骗，才把诩哥骗下山的。但现在……诩哥竟然主动邀请自己下山。

事出反常必有妖！

“诩哥诩哥！”柳老合放下水桶，“都有谁去啊？”

“就只有咱们。”刘老明一双凤眼微微眯起，笑得很勾人。

柳老合见实在拒绝不了，只能答应同去了。

下山路上，刘老明走在前面，柳老合慢悠悠地跟在后面。青石阶驮着露水，山泉在碎岩间折出泠泠清光，风掠过层层人头种植的茶树，散发出一股别样的“香味”。

“阿合走那么慢做什么？一会跟丢了就不好了。”

“怎么会走丢呢？”

“嗯……我可听说啊，这林子要吃人的。你看看，那么多当养料的人，都被碾死在这地方，万一哪个阴魂不散，把阿合抓走了怎么办？”

柳老合听完，赶紧跑向了刘老明，却不小心撞在了刘老明的肩膀上。刘老明宠溺地笑了笑：“阿合也别这么害怕啊，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啊。”

“嗯……对了，诩哥就那么喜欢小松姐姐吗？”

“你不喜欢吗？”

柳老合听到这个问题，愣住了。其实单论外貌，他也很喜欢，就是……砸他！砸他！砸他！砸他……简直不可饶恕！

两人打闹着，就下了盘龙山。

初春的风裹着铁锈味，碾过光秃秃的槐树干。

“诶？树皮呢？这……土怎么都裂开了？”

“阿合赶紧跟过来。”

“嗯！”柳老合屁颠屁颠跑过去了。

一路上，一堆瘦骨嶙峋，细看才知道是人的人，有的穿着破衣，有的光着身子，堆在一起。他们像死了一样待在那里，即便有刘老明这样吸睛的人走过，也无人看一眼。

柳老合走过去，用手捅了捅其中一个瘦的看不出男女的人，可那人却突然倒下。

他吓一跳，还以为是碰瓷的人，但这才发现，这人死了，浑身皮包骨头，饿死的。

不知为何，周围的人开始缓慢扭着脑袋，看向了那一具尸体，目光逐渐变得……贪婪？不对，是一种天性使然的渴盼。但看到柳老合腰间的大刀和随手提着的长枪，又往后退了退。

“阿合！过来！”刘老明看见柳老合用手捅那么脏的东西，立马生气了。

其中一个小孩，看到一身淡紫色衣服，头上还满是水淬朱钗的刘老明，立马爬了过去，言语含糊地喊着：“给点吧……”

刘老明没理他，一脚踹上去，把人踹翻在地，带着柳老合就走了。但小孩也不生气，他已经没有力气生气了。

见柳老合走了，这些人像野兽一样爬向了那具尸体，啃食起来。

“诩哥……他们怎么回事啊？又打仗了？”

“闹饥荒了，肯定会打仗的。”

几个蓬头赤足的老农蹲在龟裂的河床上，手里拿着碗，埋头吃着，每个人的碗里都有一捧土——观音土。

沛县

“诩哥诩哥，进城了是不是就好多了?”

“可能贫富分化严重些吧。”

“啊？”

“不过还要走一阵，咱们得去野外一点。”

紧接着，柳老合就看到了，一个老妇，正用着她的枯指从粪便里抠出未消化的食物塞进嘴里。

“这……口味真重。”

官道旁的榆树还挂着去年的告示，浆糊脱胶的边角在风里翻卷，嗯，是收税的。

一阵大风吹倒小竹筐，滚出来的不是春麦种子，而是半袋子观音土混着槐树皮。

“这……”

“阿合别看了，咱们到地方了。”

柳老合一扭头，才发现一座小客栈突然出现，鬼使神差往身后一看，却又发现盘龙山不见了。

“诩哥，盘龙山呢？”

刘老明神秘地笑着，哄骗着道：“你先坐下，咱吃个饭，我带你去找小松姐姐。”

柳老合知道刘老明不想回答，就乖乖坐了下来。

一个屠夫走了过来，柳老合看着他，问道：“你这有什么啊？”

屠夫笑道：“客官说笑了，这时候哪有别的东西，只有肉。”

柳老合觉得他这话说的真奇怪。

没别的东西，哪来的肉？肉还不是用粮食养出来的啊？

“算了，只有肉你就上肉。”柳老合摆了摆手，让屠夫赶紧下去。

“啊，肉没了，等会啊。”

“嗯，没事，我不着急，你歇会也行。”

等屠夫走了，刘老明就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柳老合，然后化作男相道：“阿合在这等着，我去办点事，一会就回来。别乱跑，你要是乱跑，我就再也不回来了。”说完，也不等柳老合同意，刘老明就走了。

于是柳老合开始等，等啊等，等了好久，也没见刘老明回来。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从刘老明死活都要把他拽下山来，他就该想到的——诩哥不要他了。

“唉……我这辈子活的可真是，人嫌狗厌。”

左顾右盼间，只见屠夫拖了两个女子进了厨房。

柳老合看着这一幕，寻思着反正刘老明也走了，不用演了，就咧嘴笑了笑。他可太好奇了，会发生什么呢？

他也不傻，知道会怎么样。

“吃人？有点意思。”他撂下这句话，就提着枪去后厨看了看。

屠夫见了他，忙道：“客人若是等的久了，可以先砍个蹄膀来。”

柳老合也不是很饿，加之这两个都是蕊宫仙子般的美人，也不想让屠夫杀。结果没等他制止，就听长长一声惨叫，那个灵动可爱、媚若狐儿的女子，右臂就被砍掉了。

另一个女子吓得浑身颤抖，面无人色。他们看到柳老合，一起哀叫起来，一个求着赶紧死，一个求着救命。

柳老合觉得她们很是聒噪，就拿点钱，把她们赎了回去。

只是那个没了右臂的女子，倒在血泊中，怕是活不了了。柳老合给她嘴里塞了一颗止血丹药，剩下的就看她造化了。可谁知，那女子吃了丹药，竟然化作一只断臂白狐，跳进了林子里。

“这……这都叫什么事啊？都是狐狸精了，早不跑。”柳老合摇摇头，看向了瘫坐在地上的女子“我等人，你来陪我等吧。”

女人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跟上了这个随时都能决定她生死的男人。